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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流過一滴眼淚??赡翘煲粡幕⑽矋彸鰜?,就忍不住嚎啕大哭。我還記得那日天寒地凍,風(fēng)吹在臉上就像刀割一般,淚水剛從眼眶滑下,立刻就凍成了冰珠子。兄弟們見我哭,也都一個個忍不住抹淚,大家互相抱著,痛罵老天無眼。沒等我們罵多久,天上就飄起了大雪,周圍一下變得白茫茫的。我記得,那好像是當(dāng)年的第一場雪?!?/br>“你們當(dāng)家出事,是在初雪那天?”裴秀卿震驚了一下,若有所思,“那后來他是怎么回來的,是你們找著他的嗎?”“說起來這事也的確玄乎,大伙都說是賊老天被罵得心虛,所以顯靈了?!蓖鯛囊槐菊?jīng),“那時當(dāng)家的既然提前就料到會被丟到虎尾崗,照理說應(yīng)該對軍棍之刑早有準(zhǔn)備才是。所以即便找不到尸首,大家總還是存有一絲僥幸,覺得他是不是還有別的救星,不肯相信他會這么死了。我們每天留心打聽,也專門派人徘徊在虎尾崗周圍。直到五天之后,才輾轉(zhuǎn)從街市悄悄傳來一封信,說他已經(jīng)平安脫險(xiǎn),要我們別再記掛,我們信以為真,只盼他在江湖上可以安身立命。誰知當(dāng)家的是要一個人上京告發(fā)總兵貪瀆,上頭因此風(fēng)聲鶴唳,大肆搜捕,而京城官官相護(hù),根本伸冤無門,后來當(dāng)家的忍無可忍,終于召集兄弟們一道反出神武營,在江北自立門戶,揭竿而起……”裴秀卿聽著聽著,臉色便愈發(fā)異樣了,到這里他終于忍不住打斷:“那信是不是寫在一張破爛的紅布片上,字跡是不是一時深一時淺,好像用了支脫毛的禿筆寫就,交信給你的是不是個屠戶,身高五尺八寸,還瞎了一只眼睛?”小二說道:“沒錯沒錯!那信是我在上街采買時候收到的,交信給我的就是個屠戶,字跡怎樣我倒是記不大清了,但的確是寫在紅布上,那是神武營的軍服內(nèi)襯,只不過破爛了一些?!粚?,這些你怎么知道得這么清楚?”裴秀卿癱坐在地,頭腦中嗡嗡作響,凌亂的記憶碎片紛至沓來,遙遠(yuǎn)的過去瞬時被拉到眼前。他這半生雖艱辛坎坷,但似乎從未放棄過對生的渴望,若非要說有沒有過絕望的時刻,那唯一的一次,大概便是當(dāng)年迷路在猛虎山的時候。當(dāng)時大赦的消息剛剛傳來,同他一樣被發(fā)配到北疆的犯官家眷們聽了抱頭痛哭,唯獨(dú)裴秀卿一人茫然枯坐,在那片凄慘的哭聲中顯得煞是突兀。他到北疆的時間尚不算久,吃的苦卻也不算太少。本來,給披甲人為奴要比在秦淮賣藝更不堪百倍,但他自見過吳允棠之后心便像是死了,徒留個皮囊軀殼,不知冷熱無畏寒暑,逆來順受竟也毫無痛楚。便是裴秀卿無心鉆營,以他這等相貌姿色也是斷不會被輕易埋沒的。就在抵達(dá)軍營的第三日,已有人為了他大打出手。副總兵聞訊震怒,親自前來提審,最后斗毆的將士被行了軍法,而他卻被點(diǎn)名撥進(jìn)了將軍的大帳。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其實(shí)大帳中多的是難以啟齒的折辱,但是將軍在上,一切便無法為外人所知。旁人只知道在他們尚需為溫飽而白頭的時候,他已不用為了吃喝發(fā)愁。于是平日里同鄉(xiāng)的排擠,兵卒的白眼,交織而成了裴秀卿在北疆的日夜。他在這里越來越?jīng)]有為人的實(shí)感,仿佛自己只是一匹牲口,每日忍辱含恨,也不知是為了什么而活著。當(dāng)赦令傳來,他渾渾噩噩地隨著隊(duì)伍南下,后來蠻夷突襲,將他和一名將士同大隊(duì)沖散開來。那將士自知任務(wù)已敗,決定逃回原籍,又嫌裴秀卿麻煩拖累,竟而起了歹念,欲殺人滅口奪他盤纏。裴秀卿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在對方合身撲來的剎那發(fā)了瘋般將那人抱住推倒。二人在沙地上滾了數(shù)十轉(zhuǎn),最后那兵卒一頭磕在尖石上,身上驟時泄力。裴秀卿趁其不備抽出他腰間配刀,再回過神來時,手上已滿是熱騰騰的鮮血。他驚魂未定,握著尖刀抖如篩糠,也不知自己是真殺了人,還是那人在他動手前就已經(jīng)撞死。只見前方道路傳來動靜,隱約似有來人。他頓時惶恐無措,急忙脫掉染血的外衣,將尸首掩在荒草堆里。路經(jīng)此地的正是被王犇放走的村民,他們似也沒想到在路上會遭遇生人,生怕被對方探得行蹤,敷衍了幾句便借故離去。裴秀卿也怕被人識破,見對方行色匆匆,心中也是一寬。此時天色將晚,頭頂濃云集結(jié),一看就是狂風(fēng)將至晚來欲雪的光景。他身上衣衫單薄,牙齒也開始打戰(zhàn),但虎尾崗地勢詭譎宛如迷陣,又哪里是輕易出得去的。過了足足一個時辰,他還是鬼打墻似的在里面兜圈。裴秀卿精疲力竭,實(shí)在找不到出路,索性泄氣停下,頹坐于地。手上沾染的血跡已然干涸,無論他如何擦拭,都如深嵌在掌紋中一般在夜暮下透出瘆人的暗色。到此際,他才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當(dāng)真鑄下了大錯,滿腔懊惱涌上心頭——自己本來就是爛命一條,在這世上已無親無故,就算回到江南也還是要屈于人下賣笑為生,就算把命白送給了那兵卒又怎樣,何必親手造這殺孽?即便犯下了這十惡不赦的大罪,到最后還不是一樣要死于荒野。裴秀卿一念及此,悔不當(dāng)初,絕望中舉起長刀,對準(zhǔn)自己的頸項(xiàng)就要下手……19.夜幕初落,狼嚎漸起,凄厲的叫聲如幽魂一般嚇得他一個激靈,短刀也失手落下。天空中紛紛揚(yáng)揚(yáng)地灑下大雪,恍惚間,草叢中有什么東西白森森的像是發(fā)著光。裴秀卿湊近一看,才驚覺那竟是幾根殘缺不全的白骨,在朦朧的夜色中反出慘白的顏色。眼前山徑漸漸就要被大雪遮去蹤跡,裴秀卿一想到若是在這里自裁,死后便要被野狼分尸,落得和這些無名白骨一樣的下場,便覺得背脊一陣發(fā)寒。他雖不畏死,也不想死得這樣沒有體面。自己這一生已經(jīng)如此多舛,總要留個全尸來生才可投個好胎。于是他狠心咬牙,撿起了那幾根白骨,沿路丟下充作記號。這樣頂風(fēng)又走了半個多時辰,聽得狼群呼聲愈來愈遠(yuǎn),頭上肩上都落了不少風(fēng)雪,才看見面前道旁終于出現(xiàn)一所破敗的木屋,仿佛是座荒廢的驛站。裴秀卿見之大喜,知道自己終于逃過了一劫。此時他身子凍得發(fā)僵,也顧不得屋子有沒有人,二話沒說便推門進(jìn)去。那里頭果真空空如也,除了簡單器具什么都沒有。他沒奈何拆下了塊門板,就地劈碎了生火取暖。這廂剛剛緩過口氣,屋外卻傳來急促的砸門聲,頭一下驚雷似的,后來一下弱似一下。裴秀卿屏息諦聽,總覺得那聲音不像是野獸,于是他小心提刀在手,貼到門邊,輕輕拉開了門栓。一個血人冷不防跌了進(jìn)來,猛扎進(jìn)他的懷中。那人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rou,他身上的血腥氣頓時充斥了滿屋。裴秀卿手忙腳亂地放下長刀,強(qiáng)壓著惡心探了探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