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地接受艾森的聽診。

穆柯看的眼里著了火，這是聽心肝跳，他還沒聽過呢，這洋鬼子摸來摸去是幾個意思，所有人還殷切地看著，仿佛自己動手阻止只眼神就能殺了自己。他氣急敗壞的攏外套穿褲子，故意制造大動靜，讓洋鬼子聽個夠?？墒且稽c兒都不妨礙人家聽診，洋鬼子聽完了還jian笑。

艾森說，“沒什么大問題，心律很正常?！?/br>
若玉看了看季杏棠說道，“哥，我聽話，你和老李叔他們先出去罷?！?/br>
穆柯像個外人在一邊考量每個人眼神傳出來的信息，“有什么事兒直說，這是要干什么？”

一遭人都有難言之隱似的閉口不言，艾森倒微笑著開了口，“先生，我需要給白先生灌腸，請配合我的工作?！?/br>
“灌腸？”穆柯一聽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詞兒，穆柯一叫，除了季杏棠都低下了頭。

季杏棠拉著他往外走，“你別胡鬧，不會害他。”

穆柯不信，甩了胳膊沖艾森大義赴死般叫喚，“要灌先灌我！不準(zhǔn)動他！”

“你別發(fā)神經(jīng)！”季杏棠喝止了他，“你出來我同你說?！?/br>
脾胃在中間，不是要上吐就是要下瀉。若玉老是吐，嘔的心肝脾肺都要出來了，艾森是洋醫(yī)生，不懂中醫(yī)的庸和之道，只知道哪里出毛病了治哪里，按照他們外國人的認(rèn)知就有通直腸這個法子，飲食都換的清淡了還要早晚灌一次，把若玉折騰的沒有法子。

季杏棠說的只言片語的，穆柯卻聽的明白，頓時像吃了一只蒼蠅一樣膈應(yīng)，大清早在天井邊上激憤的亂嚷嚷，“這他媽的不能夠！你瞧那藍(lán)眼珠子大鼻孔，一看就不是好東西，這他媽的讓野雀兒掰了屁股給人看是幾個意思！老子說什么也不同意！”

穆柯野馬脫了韁就往屋里跑，季杏棠拽不住他，扶額喊人，“攔住！攔住！”

誰也攔不住。

穆柯踹門沖了進(jìn)去，若玉趴在床上露著屁股，穆柯撞開了艾森把褲子給他提上。艾森被撞了個趔趄，看見走進(jìn)來的季杏棠，拿著灌腸筒雙手一攤聳了聳肩。

季杏棠尷尬地說，“不好意思艾森先生，昨天沒吃多少東西也吐了，今早……算了罷?！?/br>
穆柯蹲在床邊把若玉用被子裹的嚴(yán)實，滿心的為他好換來一個白眼，他也不覺得有什么，趕走了那個要占便宜的狗東西他還挺高興。

自從若玉害了病，季杏棠讓人在小櫊里單給若玉開灶，平日里只做他一個人的飯，穆柯是沒得吃，就大搖大擺進(jìn)了白公館。昨夜里兩兄弟還鶼鰈情深，本想偷個閑靜溫存一番，穆柯一來不拿自己當(dāng)外人，左一口胡說八道右一口胡言亂語，吃完了飯拍拍屁股就走，氣的白嘯泓一口飯都沒吃下去，轉(zhuǎn)身就要給他爹打電話。

穆柯愁壞了，漂亮寶貝拾掇干凈了，吃了飯了不犯癮了，哪兒都好就是不搭理自己，自顧自地看戲本奏古箏，一襲白衫好似凡塵里最美的蓮。

若玉撫著箏，這些日子過得魂夢顛倒，清醒的時候倒叫他有些明白，一輩子不過是“活該”二字，這一箏的弦是三千煩惱絲，不知何地看著看著就成了一綸繭縷，那是春天要來了。若玉抬頭望見春陽入小窗，不知春，卻盼著花滿渚，酒滿甌，萬頃波中得自由。他不知道還要在淤泥里踩多久，只是今天天晴了，輕挑指倚緩弦，驟然，十里長風(fēng)水疊潺潺明鏡，間關(guān)鶯語返璞歸了太真。

一絲晴陽，穆柯蹲在旁邊捧著臉看他，“雀兒，你真好看，像花朵一樣，春天來了，趕緊長出一個新雀兒來?！?/br>
穆柯守了一上午，若玉沒有犯癮，只是看起來有些乏倦，嬤嬤囑咐他去歇著，睡醒了吃午飯。說是午飯，不過一碗補(bǔ)氣的粥兩碟清湯瀝水的菜，穆柯閑的發(fā)慌跟著嬤嬤進(jìn)了廚房。

嬤嬤把銀耳泡在碗里，又坐在小馬扎上給蓮子剔芯，穆柯在她邊上打轉(zhuǎn)，“嬸婆，野雀兒都瘦的不像樣子了，你們還缺幾個飯錢，喂貓兒呢？”

嬤嬤一邊把牙簽轉(zhuǎn)著捅出蓮芯丟到小缽里，一面慈眉善目地笑著說，“那有什么法子，我也想大魚大rou把小爺喂的白白胖胖的，小爺?shù)奈缚谟中∮植缓?，洋大夫說什么多補(bǔ)充膳什么纖維，維什么素，反正是藥膳養(yǎng)著的胃。唉！那孩子看著怪可憐人，就是鄉(xiāng)下的孩子也比他活絡(luò)，好在有二爺疼著。”

嬤嬤喚了丫頭來壁灶里添柴火。

丫頭十五六的樣子，穆柯看著火光映著丫頭的臉，兩個綁麻花辮的紅繩被火光撲的旋了旋紅穗，鴨蛋臉紅彤彤的，小棉襖的白毛領(lǐng)都泛著暖意。穆柯蹲在她邊上笑著問道，“誒，你有心上人沒有？”

丫頭的臉不只是火光映紅了還是被心燒紅了，愣著也不說話，嬤嬤在一邊兒打趣兒，“哪個少女不思春，咱那邊這么大的姑娘都出嫁了?！?/br>
穆柯又說，“你還沒出嫁，是不是你爺們兒不喜歡你？”

嬤嬤接了話茬，笑著說，“誒呀！是這丫頭片子又懶又笨，過日子圖個知人冷暖，她只會給爺們兒洗腳搓背，連個飯也不會做抓哪門子心?！?/br>
丫頭羞赧地嘟囔一句，“可不是跟著嬤嬤學(xué)呢?！?/br>
穆柯好像受了什么啟發(fā)，站起身說道，“嬸婆，你會不會做如意果，教教我唄?！?/br>
嬤嬤正捯飭著黃芪枸杞人參，聽他這么一說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隨即笑道，“如意果？糖不甩是不？當(dāng)然會，你是饞了，你們穆府里的廚子還不能下廚，要讓二少爺跑到小爺這兒蹭飯？”

穆柯一點兒也不含糊把自己當(dāng)了上門女婿，嘻嘻的笑，“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吃我爺們兒的飯?zhí)旖?jīng)地義?！?/br>
丫頭拉著風(fēng)箱笑斷了腸子。

嬤嬤想了想如意果挺好，紅糖益氣補(bǔ)血，是個好主意，便想喊門外繡花的丫頭去準(zhǔn)備些食材，穆柯攔住了她，笑著說，“嬸婆，我來?！?/br>
穆柯手忙腳亂地翻食材，左手端碗糯米粉，右手拎著面粉，嘟囔著白砂糖黃砂糖紅糖，暈頭轉(zhuǎn)向地用小碟盛花生芝麻椰蓉生姜。嬤嬤打開砂鍋用大湯匙熬粥，看著這些原料就笑了，這笑的春風(fēng)滿面年輕了不少，“要說這如意果，還挺有意思，那個時候也是剛出嫁，當(dāng)初我娘讓我煮一碗如意果子給爺們兒，誰知他吃完了還要再添一碗，娘高興地忙叫我去招呼……就那添了一個好姑爺?！?/br>
嫩玉紅脂色，裊裊自生香。投我以如意，報之以相思。如意果是牽線的紅娘。舊時觀念保守，男女婚嫁含蓄矜持，若是女方邀男方到家里吃飯，親自調(diào)羹煮如意果，便是傾心于他，愿恩愛白頭；男方吃完還要一碗便是愛慕女方，愿好事成雙。

穆柯心里樂開了花，野雀兒啊野雀兒，你可得多吃一碗。

穆柯五大三粗的人，拿著小面缸子攪面糊制面皮，也沒個分寸，衣襟上崩滿了漿糊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