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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將踉蹌倒地的田梳忘了個(gè)干凈。 商響顧不上撐傘,雀躍的跑進(jìn)雨中。可到了近前才發(fā)現(xiàn),肖吟傘下還有一名纖細(xì)少年。 煙塵不染的道長摟著他的肩,一腳踏進(jìn)了人間渾濁的秋雨里。 “道、道長。”濕淋淋的小老鼠艱澀的開口喊。 肖吟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腳步?jīng)]有絲毫停頓,摟緊少年跨進(jìn)了茶館。 商響愣在雨里,耳朵“嗡嗡”作響,腦海里,全是肖吟搭在少年肩上的手。 可真冷啊,這場雨。 商響動了動眼皮,感到好像有水流進(jìn)了眼睛里。 第八章老鼠洞 被晾在雨中的小老鼠好半天才回過神,抬頭看了看頭頂暗紅色的傘面,又看了看傘下的田梳。 “我……” 撐著雨傘的梳子精毫不客氣的嘲笑:“就說你是傻的吧?!?/br> 商響站在傘下咧開嘴,低聲道:“我去給道長泡茶?!?/br> 說完,便又一頭扎進(jìn)了茶館中。 田梳回望著商響在茶館門前一閃而逝的后腦勺,恨得在雨里直跺腳。罵這只蠢老鼠執(zhí)迷不悟、愚不可及。 凡人啊,都是見異思遷經(jīng)不起誘惑的…… 商響不懂這些道理。 他不像田梳,在滾滾紅塵中愛過恨過,對于人類的見解,來得鮮血淋漓,深刻又毒辣。 天真的老鼠精存著一絲微末孱弱的僥幸—— 道長愛的是夢里的宿世愛侶,即使不愛自己,卻也不會愛上別人。 然而,連天秋雨里浸透著的冰冷花香,讓小老鼠的自欺欺人顯得是那樣的荒誕頹唐、不堪一擊。 田鐲手提銅壺,嘆息似的看著張惶而返的商響,伸手摸了摸他濕潤柔軟的頭發(fā),施法將他弄得干爽了些。 但商響還是狼狽,還是無所適從,一向精明伶俐的圓眼睛里全是因?yàn)椴欢碎g情愛而生的困惑。 “他們在樓上?!碧镨C把手中的銅壺給他,溫柔周到的在壺把下墊了一塊細(xì)麻布。 商響跌跌撞撞的走上樓,掀開簾子,便見到了坐在窗邊的肖吟。 才一眼,好不容易靜下來的心,又開始“撲撲”狂跳。 然后,視線才落到了跟肖吟一起進(jìn)來的少年身上—— 少年扭頭看著窗外的綿綿不絕的秋雨,包裹在薄薄衣衫里的背脊連接著雪白的脖頸,脖頸以上,是流暢優(yōu)雅的下頜線條,微微繃著,顯得高傲又漂亮。 商響常年活在陰暗不見光的老鼠洞里,自然沒有這樣的風(fēng)光的外表。 他心里陡然生出些怯意,步子停頓,惶恐得不敢再往前。 正當(dāng)他躊躇不已之時(shí),肖吟慢慢將焦灼在少年身上的視線轉(zhuǎn)向他,開口道:“一壺花茶?!?/br> 周圍茶客寥寥,道長低沉清冷的聲音并不引人注目??缮添懶闹酗L(fēng)起云涌,覺得旁人的目光像是全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硬著頭皮泡了壺花茶,又強(qiáng)自整理好笑容:“道長,喝茶。” 少年聽見他的聲音,收回了落在雨中的視線,回頭盯著強(qiáng)顏歡笑的老鼠精瞧。 那雙眼睛漂亮得灼人。看著他時(shí),眼皮微微挑起,目光中似乎有些嘲弄,叫商響愈發(fā)的無地自容。 “我找到他了?!毙ひ髡f。也不知是對商響,還是在自言自語。 道士一句話,捏碎了老鼠精心中最后一絲僥幸。 “是、是嗎?”商響縮了縮脖子,恍惚的看著道士,語無倫次的說,“好,那就好……” 肖吟難得笑了笑,卻是對著那名帶著淡淡花香的少年。 嘴角的弧度,跟當(dāng)年告訴自己他已心有所屬時(shí)一模一樣。 商響突然領(lǐng)悟了,道長愛的,至始至終都是在夢里許下了三生三世那個(gè)人…… 商響安靜的為兩人斟茶,目光偷偷落在少年身上。 他也是妖怪。 這是商響從一開始就覺察到的事。 少年身上的味道,與之前那具尸體別無二致,只是更加清冷,更加孤僻,更加叫人著迷。 放好茶壺,商響默默的退了下去。 道長喜歡的,原也是妖怪啊。 想到收起鼠類秉性,努力像凡人一樣活著的自己,商響就忍不住笑。 拐下樓梯,看見田鐲站在不遠(yuǎn)處,屏息凝神翹首而望。 “響哥,沒事吧?” 商響咧開嘴角,露出兩顆細(xì)小的門牙:“能有什么事兒?。俊?/br> 田鐲與人類有過一段戀情,曾被轟轟烈烈的辜負(fù)過,還差點(diǎn)兒為此丟了性命。他深知其中滋味,因而擔(dān)心商響。蹙著眉尖望向二樓,咬著唇說:“肖道長他……” “他呀。”商響像沒事人一樣,“他找到他夢里那個(gè)人了。嗯,就是跟他一起那個(gè)?!?/br> “可是……”田鐲腦海中浮現(xiàn)出那名有著詭異美貌的少年,強(qiáng)忍著開口道,“他是妖怪啊?!?/br> “嗯?!鄙添扅c(diǎn)頭,笑瞇瞇的說,“妖怪有什么關(guān)系呢,我也是妖怪啊?!?/br> 田鐲一時(shí)說不出話,目光復(fù)雜的望著商響。 不想老鼠精卻說:“一開始他就說過有喜歡的人,他沒有騙我,是我一廂情愿,所以傷心難過都是自找……” 老鼠精說著,露出一個(gè)無比豁達(dá)的笑:“我愿意對他好,跟他喜歡誰沒關(guān)系?!?/br> 翹著二郎腿坐在門口的田梳聽到他這番論調(diào),氣得掄起笤帚打人:“你給老娘滾***蛋,別在我這兒犯賤?!?/br> 茶館一樓沒有客人,老板娘得以由著性子撒氣撒潑。她向來是快意恩仇敢愛敢恨的,看不慣商響這分明傷透了還要死命往上貼的鬼樣子。 田鐲細(xì)聲軟語的勸著發(fā)了彪的jiejie,他曾因?yàn)榍閻墼诠黹T關(guān)前走過一遭,懂得商響的心不由己情不由衷。 商響笑嘻嘻的看著田梳發(fā)火,挑起擔(dān)子開口道:“梳兒你太兇了,以后要找不著婆家的?!?/br> 田梳被他氣得笑了,就這童子身沒破的死耗子,竟大言不慚的教訓(xùn)起自己來。剛想叫罵,卻瞧著商響一溜煙兒竄出門去跑了個(gè)沒影兒。 田鐲勸她: “姐,讓他自己待會兒吧。這種事情,咱們勸了也沒用?!?/br> 田梳氣鼓鼓的扔下笤帚,看著弟弟溫柔敦厚的臉。不由得回憶起田鐲當(dāng)年,為了那個(gè)凡人刀山火海都下得的狠勁兒。 “你的苦頭還沒吃夠嗎?那死耗子跟你一樣,我是不想他……” 田鐲握住她的手,安撫著說:“我知道的……?!?/br> 商響逃著回了道觀,蓑衣都沒顧得上穿,被雨淋了個(gè)透。剛一放下?lián)?,就疲憊又驚惶的現(xiàn)出了原形。 他化的人形稱不上好看,原身更是不起眼?;颐珗A眼長尾巴,和世間無數(shù)的老鼠一個(gè)樣。 灰色的小老鼠鉆進(jìn)床板底下漆黑不透光的老鼠洞里,在他最為熟悉的地方蜷縮起身子,內(nèi)心終于獲得了久違的安寧。 還是這樣最舒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