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著水，如一大把黑色的水草；莊重的祭司袍也貼在身上，把她緊緊裹著，像一條被抓住的魚。

    “大祭司大人……您這是……做什么……！”

    裴沐重重抹了一把臉，撥開眼前的頭發(fā)，咬牙切齒地盯著面前的男人。

    大祭司正仔仔細(xì)細(xì)地觀察她。

    末了，他淡然一點(diǎn)頭。

    “曾經(jīng)有內(nèi)鬼女扮男裝靠近這里，以為可以污染神木?！贝蠹浪菊f，“以防萬一，任何要留在神木廳過夜的人，都會被搜查一番。”

    裴沐喉頭微動。那點(diǎn)細(xì)細(xì)的、弱弱的、少年式的喉結(jié)也輕輕一動。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這是假的。

    “……很好。”她深吸一口氣，壓著火氣，“那請問大祭司看出什么了？”

    如果這不是錯覺……

    那么，裴沐向天神發(fā)誓，大祭司的目光絕對落在了她的胸上，并且停留了片刻。

    “副祭司自是男子，無需擔(dān)憂?！贝蠹浪军c(diǎn)了點(diǎn)頭，平靜又了然地說。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裴沐：太可怕了，如果大祭司對我隨便摸來摸去，我的身份不就暴露了么！

    大祭司（盯著她，認(rèn)真思索，最后決定吸取上一回的教訓(xùn)，誠懇說道）：不必?fù)?dān)憂。即便認(rèn)真去感受，也不會發(fā)現(xiàn)。

    裴沐：……

    #死因：還是不會說話#

    第9章 共寢

    裴沐招來清風(fēng)，吹干了濕乎乎的自己。

    她看似保持沉默，實(shí)則一直偷眼觀察大祭司。當(dāng)這位獨(dú)斷專行的大人堪堪轉(zhuǎn)身，裴沐就抓住時機(jī)，抬起青藤杖召出個水球，狠狠朝他后心丟了過去！

    嘩啦——

    大祭司沒有回頭，然而一片淡青色的光幕自他背后生出，輕輕巧巧便擋住了清水的“偷襲”。

    水團(tuán)落在地上，成了清凌凌一片碎光，可裴沐唇邊反而露出一點(diǎn)狡黠的弧度。

    大祭司眉頭忽地一動。

    他正要避開，一點(diǎn)水流卻已經(jīng)無聲無息潤濕了他腳邊的地面，讓青灰色的石磚變得過分光滑。

    大祭司大人不得不一個踉蹌，險險用烏木杖才撐住自己，不至于狼狽地摔個大馬趴。

    見狀，裴沐露出遺憾之色：“差一點(diǎn)?！?/br>
    她見大祭司站直身體、回頭看來，冷淡的面容上帶著一點(diǎn)意味不明的神情，那雙優(yōu)雅美麗卻也寒冷如星的眼眸更是將她看得很有點(diǎn)心虛。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裴沐擺脫莫名的心虛感，挺起光明磊落的胸膛，正氣凜然，“我也要好好檢查一番，大祭司是否由敵人偽裝，這才能讓我放心?！?/br>
    這當(dāng)然是瞎說的。光看烈山神木與眼前之人的氣息融合程度，就知道天上地下只有這么一位大祭司。

    他冷冷地把她瞧著，搖搖頭：“竟還加了膏脂，真是奢靡?！?/br>
    神木廳地面并未過多雕琢，即便有清水潤濕，也不至于叫人打滑。裴沐為了報復(fù)回去，特意往里頭扔了動物油脂。

    這些動物油脂需要從獵物中提取，是珍貴的食物。用于置氣……仔細(xì)說來，的確是有些浪費(fèi)的。

    “……總教訓(xùn)人，你真是比阿蟬的父親還更像父親?！迸徙遴止疽痪?，昂首道，“我這幾天少吃些油脂，多捕些獵物回來便是?！?/br>
    “愛惜物力，取舍得當(dāng)，卻不是補(bǔ)得回來的?！贝蠹浪居謸u搖頭，往神木廳另一個方向走去，“罷了。天色已晚，且先安寢。”

    裴沐望著他的背影。真奇怪，他明明才說了話，看著卻像被厚重的沉默籠罩著，壓得他連顏色也快沒了。

    她忍不住說：“可大祭司自己也沒做到。為了五年前沒能找出的內(nèi)鬼，大祭司對自己的族民不也下了狠手嗎？只是浪費(fèi)一點(diǎn)膏脂，難道比錘殺逃兵更過分？”

    他站住了。

    但他沒有回頭。

    朦朦朧朧的星光里，大祭司的聲音卻清晰得過分，像一粒粒寶石在神木廳中撞擊、翻滾。

    “裴沐，如果你手中也握有十?dāng)?shù)萬人的性命，”他說，“你就會明白，為了保住這無數(shù)脆弱而又滿懷信任的生命，錯殺幾個人總是值得的?！?/br>
    裴沐不以為然：“那要照大祭司這么說，干脆直接把所有可疑的人都?xì)⒘撕美病１热绶錾Ｊ最I(lǐng)，他難道不可疑？”

    “姚森不是內(nèi)鬼。”大祭司淡淡道，“更何況，他是部落首領(lǐng)，若非事實(shí)清楚，殺之只會讓人心動蕩，反而不利于扶桑。”

    “說來說去，不還是那些隨便被錯殺的人身份卑微……”

    “人命本就有貴賤，這是天意。否則，何以判斷取舍？”

    大祭司每一個字都說得那么篤定。他好像生來就如此淡然自信，對任何事都能有堅(jiān)定又冷靜的判斷。

    裴沐說不過他。

    她想了想，又覺得他說得其實(shí)很有道理。其實(shí)大荒上人人不都是這樣做的么？當(dāng)危險來臨時，部族中總會有人為了保護(hù)更多人而死去。

    可是，那名不認(rèn)識的、哭聲凄厲的女人的模樣，仍舊在她腦海中的某個地方閃來閃去，不容忽視。

    裴沐忽然問：“大祭司說得也許很對。可是，如果要犧牲的人是大祭司身邊十分親近、十分重要的人呢？哪怕只有一個。那個時候，大祭司會如何做？”

    她覺得這是個很困難的問題，因?yàn)樗约杭僭O(shè)了一下，如果為了保全更多人，需要她犧牲媯蟬怎么辦？

    裴沐認(rèn)為，自己應(yīng)該會大罵一聲“去你媽”，然后帶著媯蟬一起浴血奮戰(zhàn)，一起努力查清真相。寧可一起死，也絕不錯怪任何一個人。假如真是媯蟬做了什么不可饒恕之事……唉，大不了還是兩人一起死。

    可是，這畢竟只是她的回答。

    大祭司就只淡淡道：“不會有那樣的情況。于我而言，為了保護(hù)扶桑部，便是自己也能舍棄，遑論他人？”

    裴沐有些莫名的執(zhí)著：“可總有人會讓你覺得比自己更重要，對不對？我們子燕部的先首領(lǐng)，也就是阿蟬的父親，那位大人就寧愿自己死去，也要讓阿蟬活下去。還有許多人，愿意為了心悅之人而死。”

    “無需多慮，我無意將私情放在任何一個人身上。便是真有那樣一人……”

    男人回過頭，冷淡的面容在這一刻有些認(rèn)真得過分。他的眼睛里也似有奇異的光，令他看上去更加堅(jiān)硬、更加無瑕，卻也更加遙遠(yuǎn)如不可融化的冰雪。

    “若真有那人存在，我的回答也不會改變。”

    裴沐看著他。

    她并不意外大祭司會給出這樣的回答，卻仍是覺出了一點(diǎn)微妙的情緒。她突然回憶起，多年前，當(dāng)媯蟬的父親還在時，他曾教她打獵。

    那時候，他們在冬天的雪堆里苦苦守了許久，仍然沒能等到任何獵物的蹤影。她覺得很沮喪，就斷言說，他們一整天都不可能碰見任何獵物了。

    聽她這么說，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