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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后的景牧心中也有些委屈——我出門辦案,恰好遇見你在喝花酒。我尚未生氣呢,你便先跟我發(fā)脾氣?但疏長喻生來就像是專門克他的。他就算是再大的怒火,遇見了疏長喻,便會頃刻土崩瓦解,片甲不存。想必那些前朝沖冠一怒為紅顏的昏君,跟自己也是同樣的心態(tài)。疏長喻便就這么拖了個尾巴,一路走出了春水巷,到了長寧街。長寧街兩側(cè)盡是商鋪,也是熱鬧得緊。疏長喻此時便累了,暮花天腿上開始有些發(fā)軟。恰好路邊有家茶攤,疏長喻心道不該同自己慪氣,便去那個茶攤坐了下來。景牧緊跟著,抱著酒壇子坐在了他的左手邊。“老板,兩碗龍井茶?!辈坏仁栝L喻出口,景牧便吩咐道。疏長喻皺眉看他。“少傅有所不知,”景牧此時全然沒了方才青樓里的冷凝,面上笑得如沐春風(fēng),湊上來道?!拔椅⒎鰜磉^幾次,這家茶攤的龍井,和宮里的不遑多讓?!?/br>說話間,那老板就已將茶放在了桌上。景牧一邊將銀子放在老板手上,一邊將其中一碗拿到疏長喻手邊:“少傅嘗嘗?”疏長喻冷笑:“怎么,現(xiàn)在不繼續(xù)同我板著臉發(fā)脾氣了?”“我沒有沖少傅,我那是……”景牧笑著解釋道。疏長喻只抿著嘴看他。“我知錯了。”景牧從善如流。疏長喻這才垂眼,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怎么樣?少傅?”景牧笑瞇瞇地湊過來問道。疏長喻微不可聞地嗯了一聲。“少傅,”景牧這才小心翼翼地開口道?!澳憬裉?,去青樓干什么呀?”疏長喻挑眉:“與你何干?”“我……”景牧撓了撓后腦勺,接著嘟噥道。“我也就是問問,少傅不說,便算了。”說到這兒,他也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說給誰聽一般,接了一句道?!拔易约喝ゲ楸闶??!?/br>查查查,進個大理寺,你還真不得了了!疏長喻冷臉,不情不愿地解釋道:“不過就是為了方余謙那事?!闭f到這,他補充道?!按巳耸莻€可用之才,這么平白殺了,屬實可惜?!?/br>這個答案讓景牧頗不滿意。他小聲嘟噥道:“管他干嘛呀……”“嗯?”疏長喻皺眉。“我是說,這點小事,日后便交給我便好?!本澳琳??!吧俑当悴槐赜H自去那污穢之地了。你看那煙花女子,個個如狼似虎的……”交給你?你是我的誰,我便要把我要做的事交給你?他后頭的胡言亂語,疏長喻更不想聽。他便兀自端起那茶碗,又喝了一口。景牧見他不理自己,便話鋒一轉(zhuǎn),又問道:“這茶好喝吧?少傅,這長寧街我可是熟悉極了。隔幾個攤子去的那家餛飩,實為京中一絕!……”疏長喻聞言看向他,問道:“你前世微服私訪,就專門訪這些來的?”“也不全是?!本澳廖⑽⒁恍?。“不過卻也要將這些去處記下來,好帶少傅來吃?!?/br>訪這些小吃酒樓,也比前朝那些借著出訪而尋花問柳的老色胚們好。疏長喻聞言卻不置可否地道:“你倒是厲害,連我要重生的事都預(yù)測到了?!?/br>景牧笑笑,沒說話。他心道,那可不就是嗎?自己多活那十來年,唯一的目的,就是讓他重生。如今,這個人就好好地坐在他的面前,喝著他專門為他尋來的好茶。景牧一瞬間覺得,連此時落在自己身上的陽光都溫暖得不同尋常。——疏長喻喝完了茶便要回府,被景牧硬是給拉住了,非要讓他陪自己再去旁邊的小攤里吃碗餛飩。疏長喻擰不過他,不愿在街頭拉拉扯扯,便任他扯著去了。“老板,兩份餛飩,其中一份不要香油,多放香菜,再加些醋?!本澳烈话粗?,便揚聲對餛飩攤的老板吩咐道。疏長喻看著他。“嗯?”他注意到了疏長喻的視線,轉(zhuǎn)過頭去看他。“怎么啦,少傅?”疏長喻道:“沒什么?!辈贿^是有些詫異,景牧竟將他的口味摸得那么清楚。景牧見他不問,便只笑了笑,并未主動開口解釋。待那熱騰騰的餛飩端上來,景牧便先將那份多加了香菜和醋的推到了疏長喻面前,又拿茶水細細地擦了筷子,塞到他手里。疏長喻生在武將世家,自小瑣碎的事便是親力親為,從不假于人手。故而景牧這般面面俱到又順理成章的服侍,讓他覺得頗為別扭。“你……”他手里拿著景牧擦過的筷子,開了開口又不知怎么說。“嗯?”景牧看他拿著筷子不動,抬眼看向他。景牧頓了頓,便笑起來,解釋道。“這樣的路邊小攤,衛(wèi)生上都不大講究。筷子用前,當(dāng)擦一擦的?!?/br>不知怎的,許是此處太過簡陋,疏長喻竟覺得景牧的笑容有些亮得晃眼。晃得他胸口都砰砰地亂跳。他若無其事地垂下眼,夾起一個餛飩送進嘴里。景牧沒動筷子,滿懷期待地盯著他的反應(yīng)。那餛飩皮薄得透亮,疏長喻輕輕一咬,便破開了,溢出了里面汁水四溢的餡兒。那餡應(yīng)當(dāng)是羊rou剁的,卻沒什么膻味,和那秘制的湯料混在一起,便是滿口四溢的鮮香。疏長喻從沒吃過路邊攤上的食物。這餛飩雖說不比家里宮中做得精細,但自一股渾然天成的美味。相比之下,反倒是宮中精致的食物落了窠臼,相比之下,便相形見絀了。疏長喻一時沉浸在這餛飩的美味中。他總算是知道前世那幾個避世的老臣,為什么放著大權(quán)在握的高官厚祿不要,非要做那云游四方、吃遍天下的老饕了。與這般美味比起來,那滿天下的權(quán)力財富,算得了什么呢?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便見景牧正托著下巴,雙目灼灼地看著自己。他皺眉:“看什么?你自己碗里沒有?”景牧只是笑。疏長喻自是不知,自己此時光澤濕潤的嘴唇看起來有多么可口。他更是不知,自己平日里淡泊又疏離的神色,此時有怎樣的鮮活和驚艷。這些落在景牧眼里,不亞于金銀珠玉落在吝嗇鬼的眼中。景牧愉悅地垂眼,也往自己口中塞了個餛飩。這路邊攤上的餛飩,雖說一碗只要十來文錢,但分量卻大得很。疏長喻飲食向來節(jié)制,最后剩下五六個,實在是吃不了,便放下了筷子。坐在對面、早就吃完了的景牧見他的動作,便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的碗。疏長喻正瞇眼擦著嘴,看起來頗像只飯飽后舔爪的貓。景牧喉結(jié)上下翻滾了一下,沒有出聲。“怎么了?”疏長喻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