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太過困苦，零零碎碎積攢起來的。

    阿桃借著火光仔細(xì)看，只見第一頁上寫著“治國策?！?/br>
    “這…”阿桃不懂班蘇的意思。

    班蘇道：“這畫留在我這里也沒用了，姑娘為了梅蘭竹菊跋山涉水而來，我自當(dāng)將它贈送給你。至于這本治國策，乃是我十年里對國事對朝政的所思所想，還有我在各國的所見所聞，都寫在里面了。我這幅身子怕是撐不了多久，阿蕾又還小，所以懇請姑娘將這治國策帶回臨安，交給一個可靠的人印制成冊，我不求真能治國安邦，只求能幫江南百姓多一天安穩(wěn)，多一口吃食，也就夠了?！?/br>
    阿桃拿著那兩樣?xùn)|西，只覺得有千斤重，再三推辭，班蘇卻道：“沒事，姑娘再想一想，我不會強人所難的。”

    那夜阿桃躺在草垛之上，盯著角落里那根光禿禿的旌節(jié)，心潮如海。

    那根旌節(jié)伴隨著班蘇從中原一路北上到蒙古，從鮮花著錦到孑然一身，窮困潦倒之際，班蘇把所有的值錢東西都拿來跟商隊換糧食、換銀錢、換布帛，唯獨那根旌節(jié)，他一直帶在身邊。

    旌節(jié)上的九幅紅綢已經(jīng)破爛不堪，頂端的銅龍頭也辨認(rèn)不出當(dāng)年的模樣，可旗桿上光滑的印記表明有人十年如一日地擦拭它，摩挲它，用它支撐著，也支撐著它，屹立不倒。

    不知怎地，在阿桃睡意朦膿的眼睛里，那根旌節(jié)似乎變成了燕珩的模樣，清瘦傲然，風(fēng)骨不改。

    在那一刻，阿桃的心里有個聲音說：“你得答應(yīng)下來，如果珩郎在，他也會答應(yīng)的?！?/br>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大結(jié)局！

    ☆、追光者（八）

    燕珩坐在車?yán)? 車身搖搖晃晃，若不是他的眼睛看不見，他也該跟其他人一樣，騎著馬兒在雪原上飛馳。

    老天眷顧燕珩, 他那日懷著同歸于盡的心與景帝一同從半山腰的洞口跳下, 景帝磕在峭壁尖石上斃命, 而燕珩在下落的過程中接連被樹枝擋了幾下，大大減緩了下墜的沖擊力, 最后跌進(jìn)崖底水潭。

    茂竹解決完所有人后, 從暗道進(jìn)入發(fā)現(xiàn)燕珩墜崖, 他拼著一口氣拽拉著滕曼枝條從峭壁下前往崖底。

    幾十丈的高度若不是茂竹武功深厚, 怕是絕做不到。茂竹的左手除了砍傷之外, 就是下落懸崖時被蔓藤絞傷的。

    茂竹把燕珩從水中撈起來時, 已經(jīng)奄奄一息, 渾身都是磕傷, 尤其是頭部舊傷再次崩裂，這次是徹底影響到眼睛。

    茂竹將燕珩悄悄帶到一處縣城, 租了一個院子請大夫療傷，起初燕珩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見，生活都不能自理。

    經(jīng)過兩年多輾轉(zhuǎn)各地的治療，現(xiàn)在燕珩的眼睛總算有了些微, 能感受到微弱的光亮。饒是如此, 情況還是不容樂觀，大夫交代燕珩的眼睛不能受到強光刺激，所以白日都用緞帶遮蓋。

    燕珩的病情稍有好轉(zhuǎn)便想著要找到阿桃，無奈他與茂竹都是殘疾，行路十分不便。且兩人都是“死了”的人, 不能明目張膽，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花了大半年的時間才到了西涼國都。

    耶律胥見到燕珩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耶律胥以為燕珩給阿桃的那封信不過是安慰之語，卻沒想到燕珩真得天神庇佑，居然能在刀山火海中死里逃生。

    他極力邀請燕珩一定要在西涼多待些時間，他可以找西域最好的大夫為燕珩療傷。

    可燕珩等候不急，心心念念阿桃這么長時間了，一刻都耽誤不得。當(dāng)?shù)弥⑻已稽c線索，毅然決然去了蒙古，心里歡欣和酸澀交加，立馬與茂竹上路往蒙古出發(fā)。

    從居延海到金山，阿桃走過的路燕珩都走過了。汪吉河、土兀刺河阿桃趟過的河了，燕珩也淌過了。

    從窩魯朵城，最后到達(dá)葛董城，在驛站里遇到蕓娘等人，沒想到阿桃一人一馬往聶桑雪山去了。

    “我們跟她說了，說了沒可能的，您肯定是不在那兒，可她，她把你的話都記在心里，誰說都不管用。她說她一定要去，您一定會在那兒等著她?！?/br>
    彭和尚的話縈繞在燕珩耳旁，他靠在車壁上浮現(xiàn)出阿桃在風(fēng)雪里執(zhí)著堅定的樣子，他知道當(dāng)彭和尚捅破那層窗戶紙的時候，阿桃肯定已經(jīng)明白了，只是不愿意承認(rèn)，不愿意承認(rèn)一直篤信的夢是個虛幻。

    燕珩很是懊悔，原本是想給阿桃一個念想，不成想給了她一把奪命刀。

    燕珩覺得這是老天在懲罰他的自以為是，所以才讓他失去了眼睛，才讓他到四處奔波，卻只能摸到阿桃的影子，追不到她這束光。

    如果今次找不到阿桃，如果她出了一點事，燕珩想，他是百死不能償也。

    思忖至此，燕珩撩開簾子，對眾人道：“再快些。”

    眾人都明白燕珩的心事，自他知道阿桃離開后，簡直是片刻不能等，當(dāng)下就要去找她。

    好不容易勸住天亮啟程，燕珩就在大堂枯坐一夜，等著天亮，這番深情厚誼，旁人縱然沒有擁有過，但見證過便就覺得珍貴難得。

    善良的人總能學(xué)會共情，愿意成人之美，愿意守護(hù)美好的東西。

    于是，眾人齊齊揚鞭，加快了步伐，全力往聶桑神女雪山奔去。

    #

    因為大雪封路，天氣嚴(yán)寒，阿桃被困在了瀚海邊，這意外地給了她與班蘇祖孫兩朝夕相處的機會。

    那日班蘇請求阿桃能將他所寫的治國策帶回臨安，阿桃猶豫了一個晚上，第二天醒來后看到擁著小孫女坐在冰凍的湖邊，嘴里哼著家鄉(xiāng)的歌謠，不遠(yuǎn)處插著那根光禿禿的旌節(jié)。

    阿桃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走到班蘇身旁，席地而坐，她輕輕地說：“班老，我答應(yīng)你了。我會將你的心血交還給你的同胞。”

    班蘇轉(zhuǎn)過頭來，沖阿桃一笑，干瘦的臉皺成一團(tuán)，“我就知道姑娘會答應(yīng)的。”

    阿桃問他：“你怎么知道？”

    班蘇瞇著眼眺望雪山，悠悠地說：“姑娘說過，希望華夷一體，四海一家，那時我便知道，姑娘不是凡人，定會答應(yīng)下來的?！?/br>
    阿桃愣了半日，了然地笑了笑，她其實明白，班蘇懷著一顆蒼老又溫柔的心，他想給阿桃一個活下去的理由，而延續(xù)燕珩的意志，完成他為國為民的理想就是最好的理由。

    班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