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來卻猶如火上澆油，老爺痛罵姜姨娘御下不嚴(yán)，上梁不正下梁歪，甚至懷疑是她指示仆婦背后嚼舌，搬弄是非。姜姨娘不服頂撞了幾句，卻更激怒了老爺，老爺揚言要把她送到鄉(xiāng)下莊子上去。”

“恰巧少爺從外頭回來，聽到這事也嚇壞了，趕忙跑去給姜姨娘求情。少爺素日游手好閑，讀書也不上進(jìn)，老爺早就對他不滿，見他還幫著姨娘忤逆自己，氣不打一處來，劈頭給了他兩記耳光，大罵他是敗家子，說死后寧可將家產(chǎn)充公，也絕不留給他！”

段明臣皺著眉聽到這里，忍不住的打斷：“等等，依你看，這是老爺?shù)囊粫r氣話，還是他真心是這么打算的？”

沈忠嘆道：“不瞞您說，大少爺這些年越發(fā)不成器，老爺對他不滿已經(jīng)不是一天兩天了。只不過，這么當(dāng)眾說出來，還是第一次，可見真的是失望透頂。老爺常感嘆：少爺若是有小姐三分之一的才智，沈家就后繼有望了。不過，小姐終究要外嫁的，老爺續(xù)弦也是想再生個嫡子，以便繼承家業(yè)?！?/br>
段明臣暗想：沈君儒喪妻多年，身邊只有一個姨娘，可以推斷他并不是重色欲之人，最近卻一直在服用起陽湯，可見求子心切。

段明臣問道：“當(dāng)時沈少爺挨了打，是什么反應(yīng)？姜姨娘又是什么反應(yīng)？”

“少爺似乎有些不服，梗著脖子跪在地上。姜姨娘則被嚇得臉色發(fā)白，當(dāng)面不敢再多言，只不過等老爺離開后，她就開始小聲哭罵?！?/br>
“她罵誰？”

“罵……罵夫人……”沈忠似乎有些難堪，但還是決定照實敘述，“姜姨娘罵夫人狐媚子，天天霸著老爺，勾得老爺偏心，把他們母子往死里逼?！?/br>
“這么說，姜姨娘和沈夫人平時有矛盾？”

“說實在的，夫人過門不足一月，平時也足不出戶，呆在自己的房里，偶爾出來也都是很和善，矛盾真的談不上。只不過因為夫人新嫁，老爺自然會多宿在她房里，姜姨娘為此吃醋罷了?！?/br>
“后來這嫁妝的事情如何處理的？”

“由于時間緊迫，婚禮就在后日，老爺便下令，讓府里所有會針線的丫鬟婆子去繡坊幫忙，連夜趕工，重新裁剪繡制繡枕和被褥。”

“也就是說，昨天晚上所有的丫鬟婆子都去繡房干活兒？”

“沈府上下共有一百三十一口人，除了老爺夫人姜姨娘少爺小姐這五位主子，其余一百二十六人皆是伺候的，這其中有八十二人是男丁，大部分是掃地、喂馬、打雜、干粗活的，晚上都不會留宿在府中，護院也只會在外圍呆著，不會進(jìn)入到女眷住的后院。

丫鬟婆子有四十四人，其中三個婆子年紀(jì)大了眼睛不好使，可以去繡房干活兒的只有四十一人。不過小姐和夫人晚上總是需要人伺候，便留了小姐房里的春雪、夫人房里的冬梅和負(fù)責(zé)煮湯藥的秋蓮，其余三十八人都去了位于西廂的繡房通宵趕工，直到子時才回房歇息。”

段明臣心想，這樣的話，這三十八人倒是排除嫌疑。

段明臣又問：“在這個府里頭，貪杯好酒的有哪些人？”

管家道：“府里頭做粗活的下人，不少人都喜歡喝上幾杯，但是老爺嚴(yán)令禁酒，所以他們是決計不敢把酒帶入府內(nèi)的。”

段明臣質(zhì)疑道：“如果真的人人都嚴(yán)格遵守禁酒令，那為何這瓶酒會出現(xiàn)在廚房？”

管家不解的反駁：“老奴認(rèn)為，廚房有酒并不奇怪，做有些菜式時也需要用到酒這味調(diào)料吧？雖然老爺對酒過敏，但并不禁止做菜時用酒，只是他不會吃這道菜罷了?！?/br>
段明臣搖搖頭：“一般做菜用酒，只要普通黃酒即可，可這瓶卻是五十年陳梨花白，十分少見，就算沈府是富貴之家，也不會用這么昂貴的酒來當(dāng)調(diào)料吧？”

管家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這瓶酒竟是如此稀罕的品種。段明臣給管家展示了那裝了梨花白的精巧小酒瓶。

管家拿在手里，翻來覆去的仔細(xì)看了看，皺眉道：“大人恕罪，我真的沒見過這瓶酒，也不知道它會是什么人偷偷帶進(jìn)府的?！?/br>
段明臣觀察管家的神色，似乎并不像作偽，便收起了瓶子。

第12章歸去來兮

段明臣跟管家聊完，天色已昏暗，忙了一天，腹中也感到有些饑餓。

管家很有眼色，立刻道：“段大人和諸位錦衣衛(wèi)大人查案辛苦了一天，老奴讓廚房準(zhǔn)備了簡單的飯菜，若不嫌棄，便在沈府用晚膳吧？”

段明臣雖然斷定兇手應(yīng)該還在府中，但在如此重兵戒嚴(yán)之下，料想此人也不敢輕舉妄動，于是便接受了管家的好意。

管家一邊吩咐下人把飯菜端來，一邊不無擔(dān)憂的問道：“顧大人出門之后，至今尚未返回……您看……”

段明臣全神貫注的在查案，若不是管家提醒，他幾乎都忘記顧懷清這茬事了，當(dāng)下不以為然的擺擺手道：“顧大人想來已經(jīng)回宮了，不必等他?！?/br>
管家擔(dān)憂的看了段明臣一眼，顧懷清是東廠紅人，又深受皇帝寵信，看他氣鼓鼓跑出去的樣子，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不過看段明臣?xì)舛ㄉ耖e的，管家也就不再多說，按照他的吩咐去安排了。

飯菜上來，十幾個高大健壯的錦衣衛(wèi)一字兒排坐開來，兩眼放光的盯著面前的飯菜。

查案可是個體力活兒，從清晨忙到傍晚，錦衣衛(wèi)們個個都饑腸轆轆了。

雖然兄弟們都餓得眼冒綠光，段明臣還是先用銀針試了毒，確認(rèn)沒有問題后，才一聲令下：“開飯！”

十幾雙筷子同時開動，飛快的扒拉碗里的飯菜，一時間只聽到嚼咽食物的聲音。

眨眼的工夫，十幾個菜碟就見了底，連菜湯都被澆到米飯上吃了個精光。

負(fù)責(zé)打飯的廚娘不無同情的想，看著這些錦衣衛(wèi)衣著光鮮，耀武揚威的，敢情平時的伙食都很差，可憐見得，個個跟從牢里放出來的一樣。

段明臣吃完放下碗，察覺到廚娘異樣的眼神，抬頭沖她笑了笑，以示感謝。

誰知廚娘會錯了意，以為他沒吃飽，連忙殷勤地往段明臣的碗里加了一個饅頭，還多給了一只鹵豬蹄。

錦衣衛(wèi)諸人一見，都忍不住竊笑起來了。

段明臣微惱，吼道：“你們，吃飽了就回去干活兒！”

一群人哄笑著作鳥獸散，段明臣放下碗筷，準(zhǔn)備起身離去，突然聽到門外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

顧懷清大搖大擺的闖進(jìn)來，一屁股坐在他的對面，目光掃過一片狼藉的餐桌，最后將段明臣的碗搶過去，埋頭吃起來。

段明臣一怔，顧懷清去而復(fù)返，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原以為顧懷清被自己的話氣跑，從此撒手不管這樁案子，那樣的話，段明臣的目的也就達(dá)到了。

沒想到，顧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