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要怎么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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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飛石剛離開京城去西郊皇莊，宮中就傳出太后偶感風寒的消息。

皇帝事母至孝，每天散朝就帶著折子往長信宮跑，一邊為太后侍疾，太后休息時他就抓緊時間處理政務，后來干脆宿在了長信宮中。熬了幾天之后，太后病得越發(fā)不好，皇帝不得已宣布輟朝五日，暫停朱批。

衣飛石也已經收到了消息，著急得不行，問常清平：“娘娘可好些了？還請趙醫(yī)官即刻回長信宮為娘娘診病。”他名義上是已經去西北的人了，當然不能再回京城探望。

常清平只說：“宮中自有太醫(yī)照顧，侯爺請寬心。”

衣飛石哪里寬得下心？這馬上就是新年了，年前事多且雜，皇帝本是最無暇分|身的時候，太后是病得有多嚴重，皇帝才會下旨輟朝？他跟常清平說不通，直接去找醫(yī)官趙云霞，說：“你即刻進京為太后診病，我讓親兵送你。”

趙云霞聞訊也很震驚，她常年在長信宮服侍，當然知道太后身體康健，怎么會突然病倒？連忙收拾包裹藥箱準備上路，才走到莊子門口，就看見幾百個人簇擁著二十多輛車，浩浩蕩蕩地堵在莊子門口。

她揉了揉眼睛，再三確認，那個穿著雪白狐裘精神旺健的美貌婦人，不就是皇太后嗎？

皇帝打著給皇太后侍疾的名義，偷偷從宮里溜到皇莊上。這事兒其實瞞不了人，除了隨行的宮婢侍衛(wèi)，還有五千羽林衛(wèi)在皇莊附近嚴防死守，朝臣豈會不知？不過，皇帝給的理由是，太后病得難受，想要出門散心，朕豈能不尊慈母之命？

這把大臣們都嚇唬住了。要不是病得不行了，怎么會想起出宮看一看？這怕不是回光返照最后的遺愿吧？這種情況下，誰還敢跳出來蹦達？全都假裝不知道。

謝茂跟在太后身邊，他個弱雞縮在貂裘里瑟瑟發(fā)抖，還不如太后精神：“今年咱們到莊子上玩兒，明年咱們走遠些?！彼植灰?，把親媽偷渡出來玩怎么了？多玩幾次朝臣們知道被他耍了，又能怎么樣？

太后許久不曾出宮，哪怕是修建得同樣富麗堂皇的皇莊，她還是興致勃勃，道：“山里空氣好。聽說這處有小銀魚味道鮮美，晚上煮來嘗嘗?！?/br>
謝茂凍得直跺腳：“阿娘，咱們先進去?！?/br>
太后極其看不上他，哼道：“待開了春，你也該好好訓個師傅cao練cao練。”

謝茂只覺得鼻子都要凍掉了，扶著太后快步向前：“有個湯泉環(huán)繞的暖閣，那里暖和，就在前邊……”

母子兩個打定主意要給衣飛石一個“驚喜”，轄治住所有下人不許去通報。

不過，管得了外邊，管不住里邊衣飛石自己的親兵。衛(wèi)烈本來在滾泉里煮雞蛋，聽見腳步聲回頭一看，恰好看見皇帝扶著一個中年美婦笑吟吟地進來，嚇得他一個機靈，直接就竄進了屋內。

“二公子！陛、陛下來了！還……”他想說還有一個長得很好看、看上去就很氣派的婦人，沒等他開口，他們家二公子就蹬上靴子摔門而去了……

衣飛石在暖閣里只穿了單衣，出門才覺得有點冷，不過，他真的著急。

太后到底怎么了？太后生病皇帝為什么會來這里？衣飛石往外奔了兩步，恰好跟從廊角轉身進來的皇帝、太后，面對面撞了個正著。

謝茂抬頭就看見一身單薄的衣飛石孤零零地站在院中，滿臉無措地看著自己。

他將人上下打量了一眼，自覺小衣氣色紅潤養(yǎng)得不錯，滿意地點點頭，道：“上下都伺候得好，全都放賞?！壁w從貴忙記下來。所謂上下，就是不管是定襄侯的親兵、護衛(wèi)他的羽林衛(wèi)、伺候他的仆婢，連皇莊里前來應過卯、送過菜的莊丁，全部都有賞。

太后已摘下手里的狐皮手捂，套在衣飛石手上，恰好衛(wèi)烈抱著皮毛衣裳追了出來，太后向他招招手，親手替衣飛石披上，笑道：“本想給你一個驚喜，竟成了驚嚇。這幾日住得可還暢快？”

衣飛石才醒過神來要見禮，太后已拉著他往暖閣去了。謝茂又一次被甩在了身后。

暖閣夾墻底下都淌著溫度極高的湯泉，根本不必燒炭，屋子里就暖和得像是春天，衣飛石住里邊時，四面窗戶開了兩面，任憑寒氣透入，否則熱得壓根兒沒法兒坐。步入暖閣之前，就有一個擺著花草的過堂，先在這里暖和一番，褪去大衣裳，再慢慢往里走。

“比燒炭好?！碧笮嶂輧葷駶櫟目諝?，渾身都放松了下來，“早該出來住幾日?！?/br>
謝茂也不再是凍蔫掉的模樣，笑道：“那也容易。過了元宵，阿娘再出來多住些日子?！瘪R上就要新年了，母子兩人總不能都躲在城外，分開過也顯得凄涼，因此謝茂說過完元宵節(jié)再讓太后出來。

衣飛石還處于懵然的狀態(tài)中，他在這里住了幾天，處處都熟悉，親自服侍太后上坐，叫奴婢奉茶，下人送來幾盤果子，他愛吃涼的，連桔子都凍住了，忙用熱水泡開，細細剝出來放在銀碟子上。

哪曉得太后咬了一口凍梨，毫無壓力，反倒是皇帝坐在榻上吃他用熱水泡的桔子。

太后、皇帝母子吃了果子，喝了茶，衣飛石才小心翼翼地問：“卑職聽說……”

謝茂咔嚓咔嚓嗑瓜子，打定主意不說話。瓜子嗑多了傷牙齒，宮里基本上不給預備，要有也都是剝得光溜溜的瓜子仁。沒見到時謝茂也不想，這會兒在衣飛石住處看到了，隨口吃吃也就不想停。最主要的是，他不想說這個事。

太后笑道：“前兩日是有些不好，吃了兩劑藥就不礙什么了?！?/br>
她看了滿臉高冷嗑瓜子的皇帝一眼，呵呵地笑，“想著飛石獨自一人在莊子里，眼看又是新年到了，何不如一家子熱熱鬧鬧玩兩天?！?/br>
太后沒說是誰想著衣飛石一個人在莊子里。衣飛石心里很明白，這就是皇帝的主意。

火石電光之間，他就想起那日離京時，太醫(yī)替他診治膝蓋上的瘀傷，皇帝刻意出去跟趙從貴交代了好久的話，趙從貴立馬就去了長信宮。

——那時候，皇帝就計劃好了。

當皇帝的假公濟私，給他假批公差躲城外皇莊上也罷了，反正這年頭打著朝廷旗號干私活兒的不少，衣飛石本也不覺得什么。現(xiàn)在皇帝、太后一起出宮，還說要和他“一家子”熱熱鬧鬧“玩兩天”……這就委實是恩寵太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