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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緩緩湊近薛沁芮耳側:“我的命是他們給的。你們再如何抵抗,這風浪我終究要翻起來。來,重復一遍。” 薛沁芮沉口氣,閉上眼。 “重復一遍!” 云間一道巨大的閃電劈下,悶雷由天際滾向地面。 她正要不耐煩,薛沁芮便開口:“我們做個交易吧。” “你認為你眼下能有什么資格與我做交易?” 薛沁芮鼻息中發(fā)出一陣嗤笑:“我只知道,你若直接殺了我,定會后悔此時沒有答應我?!?/br> 聽那人久久不講話,薛沁芮才繼續(xù)壓著聲音道:“我告訴件你不知曉的事,你便回答我一個問題。而且,我不會將答案告訴其他任何人?!?/br> “我如何信你?” “愛聽不聽,愛信不信。橫豎若是因失了這消息做錯了事,我這個亡魂又沒什么顧慮的?!?/br> 身后又是一陣沉默。 好似江水灌上了天,如今又落回地上。這暴雨下得如同天要塌一半下來似的。只是雷聲愈來愈遠,有些模糊了。 薛沁芮一挑眉:“那便算你默認了?!?/br> 身后人仍不講話。 “我要講的,便是自己的姓名,”薛沁芮不緊不慢,“我,姓薛,名沁芮。如何?這名字,熟么?” 那人手一顫,卻只是箍得更緊了:“你膽子倒挺大,竟敢提主君名諱。” 薛沁芮淡淡一笑:“我已講完,該我問你了——她是何人?” “主君從不會在這等天氣在外亂跑,”那人不答,只道,“是你將我當作蠢人,還是你本就是個蠢人?” “是或不是,你轉過來看我一眼不便知道了?” 唰—— 架在薛沁芮頸上的手中忽地彈出一把匕首,鋒利的刀刃若有若無地挨上薛沁芮頸上皮膚。和著雨水與汗水,被刀刃碰過的幾寸皮膚便一陣刺痛。 “如此大膽,看來還是就地解決比較——” “你是否曾丟下過一件葛衣?”薛沁芮忽地提高聲響。 那人手中刀刃遠離了幾寸:“你——” 啪—— 才講一字,匕首便飛至空中,落入不遠處一個水凼中。箍住薛沁芮脖頸與手腕的兩只手亦在須臾間松開。 感到身后之人突然后退,薛沁芮跑去拾起落入水凼的匕首,轉過身去。 “羽軒?!” 借著閃電的光,薛沁芮依稀辨得地上衛(wèi)羽軒撲倒方才自己身后之人,緊緊咬住了那人的脖頸側部。 薛沁芮緊握著匕首走過去。 那人不斷掙扎,甚至使勁推衛(wèi)羽軒的雙肩、掐衛(wèi)羽軒的脖子,卻無濟于事。衛(wèi)羽軒力氣極大,最初練字時握斷了幾根筆。如今看來,她大約是被完完全全鎖在了地上。 又是一道閃電。她慘白的脖頸上已鮮血如注,唇色發(fā)青。 薛沁芮眼皮一跳。 這下巴和嘴唇,乍一看竟覺得十分熟悉。 衛(wèi)羽軒幾乎是越過她的上半身,啃上的她另一側脖子,因此以一種奇異的角度扭曲著,擋住了薛沁芮察看那人上半張臉的視線。 薛沁芮換只未出汗的手握好匕首,正要繞過去,卻見她猛地抽搐一番,直接將衛(wèi)羽軒推開來,捂著臉沖入黑暗之中。 “羽軒!”薛沁芮沖過去扶他起來。 衛(wèi)羽軒眼神里竟有些許呆滯,直到薛沁芮將他扶著站起身,才將那絲異樣徹底消滅掉。 “不是叫你先回去么?怎跟來了?”薛沁芮拉起他一邊疾走,一邊問,“不過,謝謝你?!?/br> 抄最近的路回了院里,薛沁芮立即吩咐辛詠替衛(wèi)羽軒換好衣裳,自己仍身著泥衣,直接闖入安舒的房內。 安舒雖被已不是衛(wèi)羽軒貼身丫鬟,卻還是被薛沁芮留在身邊,繼續(xù)做一個一等丫鬟,名義上是薛沁芮的貼身丫鬟,卻常做些二等丫鬟的活里較輕巧又好時的。 門驟然打開,干燥的地上瞬間變得濕淋淋的。原在屋里踱步的安舒駭?shù)靡惶?/br> “主君!”安舒忙迎上前來,極快地打量一番薛沁芮,“奴未及時為主君更衣,是奴的罪過。奴這便拿干凈衣裳來?!?/br> “你回來。” 正抬腳要走的安舒腳步一頓,俯身:“主君有何吩咐?” 薛沁芮不講話,只盯著她嘴唇和下巴看,接著是脖頸。 安舒手摸上頸側:“主君在看什么?” “你那顆痣蠻特別的。紅色,是吉相?!?/br> “謝主君,”安舒笑得露出牙來,“小時眾人便這般說我,可奴本就一條賤命,哪兒來的吉相?奴看,還是主君面為大吉?!?/br> 薛沁芮朝她慢慢踏去:“大吉?你覺得何為大吉?” 安舒笑容立即消逝,不自覺地往后退上半步,才艱難地停下腳步:“平安如意,萬事順遂?!?/br> “你看我像是平安如意,萬事順遂么?” 安舒瞳仁一震:“主君平步青云,錦衣玉食,自然是如意順遂的?!?/br> 薛沁芮笑笑,追著她的目光不放:“哦?” 安舒埋首,沉默良久:“主君找奴,可是有什么事?” 屋外雨聲漸弱,薛沁芮的衣裳漸漸干燥了些。房內多處燈臺盡點了燈,火光跳動不息。 再次審視過安舒的脖頸與干凈的衣裳,薛沁芮才道:“你在稷王府里可曾聽聞過,羽軒最初是否會講話?” 安舒這才抬起頭來:“主君,奴或許能使公子重新開口。” 待薛沁芮自安舒處滿懷心事地出來,更衣畢,轉入屏風時,衛(wèi)羽軒仍坐在床沿,努力撐著眼皮待她回房。 衛(wèi)羽軒的頭發(fā)已散開,黑瀑一般披散在背后。燭光昏暗,更顯他眉濃眸深。散開的發(fā)絲磨弱了他陽光下看起來鋒利無比的眉梢,添上幾分懈怠,恍若是自上元節(jié)花燈上,上等畫師在燈上所畫的仕男圖里走出的人。 “你累了,怎不趕緊睡?”薛沁芮吹熄大部分燭火,僅留床邊一盞,“方才淋了那么久的雨,可有被冷到?” 眼中映著燭光的衛(wèi)羽軒望向她,搖搖頭。幾束頭發(fā)自肩上滑過,散至胸前。 薛沁芮坐在他身側,細細查看一番他的臉、頸、手:“那人,是否傷著你了?” 衛(wèi)羽軒垂眸,眨眨眼,搖頭。 “那……” 薛沁芮還未開口,衛(wèi)羽軒便閉上眼,伸長脖子,俯身朝她的頸窩緩緩靠來,鼻尖輕輕觸碰上冰涼的肌膚,深深一嗅,再往上滑,滑過那幾條被匕首劃出的傷痕。接著,唇亦觸上來,兩片溫熱的唇一抿,正巧將傷痕包圍。 衛(wèi)羽軒呼出的氣息順著脖子一點點灌入薛沁芮的領口。她整個身子微微一顫,耳根、鎖骨、肩膀、手臂乃至指尖有一陣奇異的激流劃過。 他發(fā)間那股清香充盈了薛沁芮的鼻腔。 這香氣今夜嗅起來,像是一柱安神香,一股煙裊裊而上,吸走她腦中千絲萬縷雜亂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