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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章 桌下的手 雪花的涼意轉(zhuǎn)瞬就在唇間消融。 甄杳的勇氣也像融雪一樣消散了個干凈, 匆匆后退時男人的唇驀然緊追,讓雙唇間雪融后的那滴水隨熱度消弭。 寒風也變得熱烈,蹭過臉頰的時候留下熱騰騰的溫度。 無數(shù)冰涼的點滴落在眉眼間與臉上, 讓她一點點回過神,周圍行人善意的笑與驚訝的抽氣聲變得清晰。 宋淥柏這一吻并沒有停留太久, 很快就放開了她, 只不過卻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兒。 甄杳心跳如鼓地別開臉,拉著他快步朝前走, 避開周圍人注視著他們的目光。細幼的雪花錯落紛揚,落在她淺色的大衣上。 她清了清嗓子:“哥哥,下雪了?!?/br> “嗯。” “這是潯城今年的第一場雪?!?/br> 她重新仰起臉, 眼睛亮亮的, 一副期待又欲言又止的模樣。 “這就是你拉著我散步的原因?”男人微微一挑眉。 甄杳不好意思地點頭,最后兩下點得有點用力,“這可是初雪!有人說……” “有人說?” “反正,好像就是有什么傳說吧?!彼? “我也不太清楚?!?/br> 宋淥柏沒說話, 她余光只看見他從衣袋里拿出手機, 以為是什么工作上的事,就沒再多看, 也沒有出聲打擾。 然而短短幾秒鐘后, 頭頂落下磁性低緩的嗓音:“初雪象征著第一次純潔的愛情,和戀人一起看初雪, 會幸福地生活一輩子。另外——”* “哥哥!”甄杳反應(yīng)過來后立刻朝他拿著手機的那只手撲過去, “你,你別念了!” 她怎么也沒想到他拿手機竟然是為了當場去搜初雪的意義!這樣念出來也太難為情了…… 宋淥柏停下來,嘈雜的街上, 他一聲極低地、帶著笑意的輕嘆被風送到她耳邊。 “杳杳?!?/br> 手被他握在手心輕輕摩挲,她埋著頭“嗯”一聲。 “你的愿望不用讓初雪來滿足?!彼ひ羝届o,卻如同深潭潛藏千言萬語,斷斷幾個字在湖面、在她心底掀起漣漪,而后醞釀成波浪。 “我來?!?/br> * 在宋淥柏的公寓吃完晚飯后,甄杳被他送回了老宅。 她本來還以為兩個人好不容易單獨見面,能好好地多待一會兒,沒想到宋淥柏竟然比她還要“正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然而到了下一周的周末時,甄杳就知道了他這么做的原因。 兩個人吃完飯坐在沙發(fā)上,她眼睜睜看著宋淥柏拿起手機打電話給周惠,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杳杳今天太累,吃完飯不小心睡著了。還要叫醒她嗎?” 周惠立刻道:“別別別,讓她睡。以后也不用每次都像上周那樣很晚了還趕回來,本來忙一天就累了,別折騰了?!?/br> 于是“不小心睡著了”的她就這么順理成章地在他的公寓留宿。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漸漸地,甄杳周一到周五住在老宅,周末就住到宋淥柏這兒來。對此后者一開始說得有些冠冕堂皇:“我會監(jiān)督輔導(dǎo)你的功課?!?/br> 甄杳一開始并不相信,直到每個周末住過來以后…… 用姜聆的話來說是“鐵面無私、坐懷不亂,對你的責任心勝過一切,頗有老干部作風”,甄杳深以為然。 對于她的課業(yè),宋淥柏說一不二。檢查她的學(xué)習清單成了每天最基礎(chǔ)的工作,很多時候他還會親自檢查具體內(nèi)容。每天的任務(wù)完成前他就是個嚴格的兄長,絕不打擾她也不許她分心,跟舉止親昵時判若兩人。 這減輕了甄杳“偷偷摸摸”和他戀愛的負罪感,也讓她每天都過得充實而無愧。 距離那場初雪的時間已經(jīng)越來越遠,然而卻有一場又一場的雪接連覆蓋住這座城市,氣溫也降至最低點。 很快,日子臨近年關(guān)。 街道上已經(jīng)有了過年的氛圍,許多店鋪都被紅色裝點,儼然已經(jīng)是一年中最熱鬧時節(jié)的前夕。 甄杳已經(jīng)沒那么忙碌,除了家教課,只需要周末選一天去畫室。到了除夕前那幾天時,所有的課都停了下來。 除夕的那天下午,宋家的人陪著她去了墓園。沒人介意在這種時候來這種地方會顯得“晦氣”,反倒是她走形式給蔣家人打了個電話,被斥責“你是不是瘋了”。 “甄杳,你是覺得蔣家還不夠慘,想方設(shè)法地膈應(yīng)我們是不是?”蔣勝氣得跳腳,全然沒了長輩的穩(wěn)重。 她只覺得好笑。 不過最近對于蔣氏的事她確實有所耳聞。似乎是好幾個工程里都出現(xiàn)了安全隱患與質(zhì)量問題,現(xiàn)在已經(jīng)全面停工,等待有關(guān)部門的檢查。 可這會兒正值年關(guān),等這件事解決,蔣氏恐怕已經(jīng)元氣大傷,不復(fù)從前了。 甄杳并不可憐同情他們。于私她是有怨恨的,做不到以德報怨。即便私人情緒不至于讓她希望蔣氏淪落到破產(chǎn)這一步,但于公工程質(zhì)量是大問題,如果蔣家真的做了虧心事,那么就不值得同情。 墓園里格外的冷和安靜。其他人祭拜后退遠了等她,她默默在墓碑前蹲下,無聲地雙膝觸地。 “爸爸,mama,我來看你們啦。” 甄杳把花悉心擺在墓碑前,手指將外層包花的素色紙撥開一些,讓里面的花能將生機與色彩多蔓延出來一點。 做好這一切,她臉上笑容愈淡,安靜下來。 半晌,她攏起手放到唇邊輕輕呵氣,溫熱的呼吸勉強讓手暖和了一些。 “抱歉,沒有早一點來看你們?!?/br> 手還沒放下,眼淚先一步掉了下來。 “眼睛沒好的時候,我不敢來,好了之后也沒能鼓起勇氣?!闭玷么故仔÷暤匦跽Z,指尖抹掉淚珠,“是我太懦弱了?!?/br> “一開始是懦弱地不敢面對沒有你們的日子,后來是懦弱地不敢承認那個懦弱的自己?!?/br> “我其實很想你們,但不敢總提。因為叔叔阿姨和哥哥們對我太好了,我想讓他們放心一點,也順心一點?!?/br> 甄杳吸了吸鼻子,聲音微顫,帶著幾分小心克制之下的平靜,“我覺得自己很差勁?!?/br> “醫(yī)生說我鉆牛角尖了,不該認為自己獨自活下來是一種‘罪’,也不該讓自己借著失明才心安理得?!?/br> “……可是我真的是這么想的,現(xiàn)在這種想法還會偶爾出現(xiàn),但已經(jīng)比過去少很多了。” “他們說,我好好地生活才是對你們最好的慰藉……” 她抬眸,視野因淚水而朦朧。 黑白照片上,女人美麗自信,男人英俊而沉穩(wěn)。 他們的笑都溫柔而慈愛,隔著生與死的界限凝視著自己遺留在這個世上的珍寶、他們最牽掛的孩子。 甄杳緊緊咬著唇,不斷溢出的眼淚一遍又一遍地沖刷過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