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震沉默片刻，還是拒絕，“不可?！?/br>
    沈?qū)幖僖饫湫σ宦?，“既然韓大俠放不下身段，就不要再擋了大花的道?！?/br>
    韓震瞪向她，示意她說下去。

    “大花受了那么多苦，心中有多少死結(jié)，你不知道么？你口口聲聲非大花不娶，卻一點點男兒尊嚴(yán)也不肯放下，那又怎么能打開她的心扉？既然不能，那便讓路讓別的男人來，反正天下之大，大花也并非非你不可，我想著若不是你阻擋，或許大花早就找著她的良人了罷？”

    韓震深吸兩口氣，壓下頸下青筋，許久，他才緩緩地、緩緩地道：“在下身負(fù)重傷，勞煩你把花大小姐請來?！?/br>
    “記得裝得像些，別美人一哭就心軟。”沈?qū)幵俅味摗?/br>
    云州城內(nèi)一片死氣，士兵井然有序，嚴(yán)防以待。幸存的百姓站在已撲滅大火的屋子前，廢墟上還冒著星火白煙，他們看著曾安居的樂土已變成黑烏一片，悲從中來，從血浴戰(zhàn)場逃生的緊繃一泄千里，一些漢子竟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沈?qū)帓咭曇黄羌?，深深地嘆了口氣。

    “李夫人，你在此處作甚？”

    沈?qū)幓仡^，原來是黃陵。

    她輕笑著告知了緣由，黃陵一聽，令一名副將帶了小隊人馬由兩名匪兵去迎了。她也沒拒絕，她并非是那種事事都要親力親為才放心的人，她相信自己相信的人會把事情做得很好，也許比自己做更好。

    “你也受了傷，回去好好休息。”黃陵凝視她笑道，從懷里拿出一個小藥瓶，“這金創(chuàng)藥對外傷有奇效，你吃一顆?！?/br>
    “謝謝。”沈?qū)幗舆^，“我已經(jīng)睡過一覺了，倒是黃將軍更需要休息?！?/br>
    “行軍多年，三兩日不睡是常有的事。”他頓了頓，又道，“李夫人若不棄，喚我一聲大哥便可?！?/br>
    沈?qū)幰贿?，“那黃大哥叫我小沈吧?！?/br>
    經(jīng)過生死一夜，兩人已不再陌生，反而有些生死之交的意味。兩人相視一眼，輕聲而笑。

    “努兒瓴與那小童未見蹤影，你還是住在府衙安全些?！?/br>
    沈?qū)幭胍幌耄c頭答應(yīng)了，然后她說道：“大哥小心，聽韓震說那個小童其實是個大叔，武功很高?！?/br>
    黃陵笑了，那小童是個大叔？這話兒怎地怪異？但他還是應(yīng)下了，“我聽韓大俠說了，不必?fù)?dān)心?！?/br>
    “那克蒙人還會卷土重來么？”

    “怕是不敢前來送死了，妹子莫怕?！?/br>
    見他有所隱瞞，沈?qū)幰膊粏?，繼兒想起一個人來，“冷將軍還在前線么？”

    “冷將軍？”黃陵一愣。

    “就是前來營救咱們的冷將軍，他穿著金色鎧甲?！敝皇撬南嗝玻齾s怎么也記不真了。

    黃陵驀地了然，他咳了一咳，道：“冷將軍……在前線。”

    兩人話別，沈?qū)幱只亓烁茫姳娙硕荚诿β?，她也去了偏院，幫傷患換藥包扎，里頭有曲州駐軍，也有云州百姓，軍中士兵見慣戰(zhàn)場，沉默地讓人處理傷口，而老百姓卻終究沒有那份磨礪，猴子一邊任由她包扎，一邊哭得如三歲稚兒，斷斷續(xù)續(xù)地告訴她鄰家的張大被殺了，鐵匠鋪的錢大哥也死了，還有許多兄弟長輩也死了……

    戰(zhàn)爭，無論在哪個時代，都是那般令人作嘔。

    第16章

    這一日惟一令她高興的是李家老夫人與大花小花一干女眷的平安歸來，老夫人是出了城才知真相，到了山上寨子也不曾合眼，與其他婦人孩童一齊坐在大堂之中焦急地等待消息，直到副將帶人來護送她們回去，她才將心放回原位。她見到沈?qū)?，上上下下仔?xì)打量幾遍，一面責(zé)備她如此莽撞，一面又關(guān)心地詢問她是否有何處受傷。

    沈?qū)幦讨戏蛉伺龅絺幍匿J痛，笑著表明全然無事。

    自然老夫人心氣一松，又不免一頓責(zé)備。

    花破月左顧右盼，卻不見那人蹤跡，猶豫再三，她還是拉了沈?qū)幍揭慌?，“他呢？?/br>
    誰知沈?qū)幘谷荒樕蛔?，支支吾吾?/br>
    見狀花破月更為焦急，“你倒是說話呀！”

    “你跟我來?！鄙?qū)幍椭^掩住神情，拉了她的手往黃陵休養(yǎng)的屋子走去。

    花破月一時心涼之極。進了屋子，血腥味與中藥味撲鼻而來，花破月掙了她的手，三兩步跑了進去，頓時見韓震毫無血色地躺在床上，一名奴婢守在一旁。

    沈?qū)幗辛随九x開。

    花破月一心在昏睡的韓震身上，她緊緊注視著韓震蒼白如紙的臉與同樣蒼白的嘴唇，顫抖著問道：“他怎么了？”

    沈?qū)幉徽f話。

    “韓震，韓震?！被ㄆ圃?lián)嶂哪?，輕聲喚著。

    無人回應(yīng)。

    “你倒是說話呀，他到底怎么了！”花破月眼眶紅了。

    沈?qū)幱殖聊S久，才低低開口，“大夫說……他快不行了?！?/br>
    “你騙我！”花破月立刻反駁。

    沈?qū)幱植徽f話了。

    “昏睡”中的韓震表示她的確將沉默這門學(xué)問掌握得很好。

    “他武功那么高強，有誰能輕易傷得了他？你都沒受傷……”

    “他對付的是散童子?！?/br>
    “散童子！”花破月渾身一顫。

    “你認(rèn)識？”沈?qū)庍€打算將那人妖魔化一番，說辭都準(zhǔn)備好了。

    花破月只覺血液倒流。她怎么不知散童子其人？當(dāng)年她男扮女裝自花府后山偷溜，遇到只剩一口氣的韓震，用了爹送與她的吊命丹才勉強保了他性命，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使他恢復(fù)元氣。她清楚地記得，那時的韓震告訴她，傷他的就是名叫散童子的人。

    “怎地又遇上他……”她的手無法克制地抖了。

    “他是那個克蒙二王子的護衛(wèi)，韓震與他打了很久，剛回來還看著沒事，誰知道過了一會就吐了好大一口血，大夫說他心脈全斷，只靠一絲氣脈支撐，活不了幾日了?！?/br>
    故事太過逼真，讓本就陷入恐慌的花破月驚叫出聲，“不——”她撲向仿佛只是睡著的男人，又不敢壓著他，輕輕一動，淚珠便掉落在韓震的臉上，“韓震，你不會死的……”

    聽出她聲音里的哽咽，沈?qū)庱R上趁熱打鐵，唏噓一聲，“那家伙，剛剛還醒著，說他此生也無牽掛了，只是遺憾終不能娶你為妻?！?/br>
    淚珠不停落下，花破月的聲音卻異常冷靜：“誰說不能，我要嫁給他！”

    沈?qū)幜⒖痰溃骸澳惘偭耍∷畈涣藥滋炝?！?/br>
    “活得幾天我都是他的妻，死是他的鬼！”生離死別之際，她哪里還顧得了世俗一切。

    “你……”

    韓震緩緩睜開了眼睛。

    “韓震！”花破月的眼片刻未離，見他醒來頓時一喜，她狼狽抹去眼淚，嗚咽道，“你快好起來，我答應(yīng)與你成親?！?/br>
    韓震的眼里帶著前所未有的柔光，他沙啞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