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哪？”丁當(dāng)問，“如果是他想要，為什么不親自來？”

“他說他預(yù)見到與你的談話不會很順利，他害怕自己會忍不住殺了你……你這個父親當(dāng)?shù)每烧鎵蛟愀獾??！?/br>
丁當(dāng)聽出她的言外之意，詫異道：“他想殺我？”

佩姬聳了聳肩。

“他親眼看著克麗死在眼前，你總不能要求他對你毫無怨言……雖然殺了克麗的是老喬治，但那完全是因你而起?！?/br>
她說的是事實，丁當(dāng)無可辯駁，他這個父親當(dāng)?shù)牡拇_有夠糟糕。

他合上眼，深吸口氣，道：“就算他是我的兒子，鬣犬們也不會對他另眼相看……你跟了我那么多年，應(yīng)該很明白這一點?！?/br>
“相信我，雷歐絕不比年輕時的你差。”佩姬笑得玩味，將頭湊到丁當(dāng)耳邊低聲呢喃，“我已經(jīng)被他迷住，徹徹底底的，就像當(dāng)初的你一樣?！?/br>
她走到書桌前，張開手臂，用詠嘆般的口吻說道——

“狂犬的兒子也依舊是一條狂犬，沒有比這更令人興奮的事情了?！?/br>
丁當(dāng)挑眉注視她。

“你瘋了。”他道。

“是啊，我瘋了，很早以前就已經(jīng)……”佩姬收起癲狂神色，笑容有些苦澀，苦澀的笑著，看著丁當(dāng)，問：“你難道不知道嗎？”

丁當(dāng)垂下眼瞼，沒有回答。

佩姬走過來，在他的右手上放了一支筆，然后拉著他的手，放到那些文件上面。

“簽了吧，簽完這些，你就自由了?！?/br>
丁當(dāng)沒有照做，而是抬起眼，審視著她：“你會留下來輔佐雷歐？”

“那是當(dāng)然?！迸寮c點頭，回答道。

丁當(dāng)笑了。

他丟掉筆，有些費力的去拉書桌下面的抽屜，第一下竟然沒能拉開，可見此時的他有多么虛弱。佩姬走過來幫他打開抽屜，里面放著一只雪茄盒，她征詢的看了看丁當(dāng)，見后者點點頭，便從里面取出一支，剪開，耐心的烘燃，然后給他放到嘴上。

丁當(dāng)重重吸了口雪茄，吐出一大片煙霧。

“我在蘇黎世有個保險箱。”他說道，“密碼是雷歐的生日，鑰匙在當(dāng)初你帶他離開時，我送給他的那把狗【腿刀的刀柄里。”

“里面是我想要留給他的東西。”

“至于這些……”他用煙頭指了指桌面上的文件，嗤笑出聲，“沒人承認(rèn)，這就是一堆廢紙?！?/br>
“想要赫爾塔，很容易。拿著我的腦袋，憑自己的能力干趴下那些鬣犬，誰不服，就給他死。只要能得到一半人的承認(rèn)，再加上你的幫助，他就能在赫爾塔站穩(wěn)腳跟?！?/br>
“不死人是不可能的?！倍‘?dāng)用冷酷的語氣，述說著這冷酷的事實，“既然要做，就先從我開始吧?！?/br>
………………

二零三三年，中國，津海。

時間是這世上最恐怖的武器，沒有人能在它面前得以幸免。

黃子成六十二歲。

他在六十歲那年正式宣布退休，再不過問公司的事情，將明生完全交給職業(yè)經(jīng)理人。一卸下身上的擔(dān)子，整個人在輕松之余，也變得有些不知道該做什么。

黃老太太在前年去了，享年八十九歲，老爺子的身體也似乎一下子就不行了。他有些擔(dān)心，在京城和津海兩地頻繁的飛來飛去，后來被小輩勸阻，才意識到自己也是個老人了。

這時間，怎么就過得這么快呢？

兒子黃啟航那樁不被看好的婚姻，奇跡般的維持了九年，九年后夫妻倆分道揚鑣，孩子跟了他媽。黃啟航幾乎是凈身出戶，扛著臺攝影機一聲不吭跑去了中東。等黃子成知道的時候，人已經(jīng)當(dāng)起了國外某某時報的戰(zhàn)地記者。

也算是個正經(jīng)生計，就是危險了點。

黃啟航時常給他寄回來一些戰(zhàn)場的照片，瘦得皮包骨頭的小孩，被打成廢墟的城市，還有各式各樣的軍人。黃啟航特別喜歡拍軍人，站著的趴著的，拿著槍的，跟同伴嬉戲打鬧的，有一回半夜，他給黃子成打來電話，說爸，我找到丁哥的下落了。

他給黃子成講丁當(dāng)?shù)氖虑椤?/br>
“我遇到個法國老兵，我給他看丁哥的相片，他說他認(rèn)識。爸你知道嗎？丁哥超有名的，人稱赫爾塔的狂犬，不死埃文，厲害的要命。這老兵跟我說了好多他的事，不過也不知是真的假的，他說丁哥一個人就能干掉一支部隊，太扯了啊……”

黃子成靜靜的聽著。

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想起過丁當(dāng)。

黃啟航跟他講，丁當(dāng)現(xiàn)在在一個叫赫爾塔的地方，他在地圖上沒有找到，不過問問人，應(yīng)該總能問到的……

黃子成心中無波亦無瀾，找不到如何，找到了又如何，丁當(dāng)沒可能回來了。

他依舊過著他的生活，半山別墅重新裝修過一次，他現(xiàn)在也仍舊住在里面。養(yǎng)養(yǎng)花，逗逗鳥，練練大字。最后這一項是他新開發(fā)的興趣愛好，水平還不怎么地，只能算是自娛自樂。

早年受過傷的腿，這兩年是越發(fā)的不中用了。

秘書給他打了條花梨木的拐杖，雕的特別精致，拿在手里像藝術(shù)品，他用著不自在。有天去花鳥市場閑逛，看見賣二十塊錢一根的木頭拐杖，他就去買了一根，用著挺順手的。

你看，再金貴的東西，也敵不上一個喜歡。

入了冬，天氣又冷起來，黃子成滿衣柜的名牌定制都撤了，特別返璞歸真的穿起了軍棉襖。他還戴了個大狗皮帽子，整個人土里土氣，走路上人都以為是剛從鄉(xiāng)里進來的。他也不在乎，拄著拐杖東看看西看看，自得其樂。

這天，他收到一封從海外寄來的特快專遞。

薄薄的一個信封，里面是一張薄薄的通知單，英文的，上面說因為當(dāng)事人已經(jīng)死亡，所以按照其遺囑，有一筆遺產(chǎn)將被記入他的名下，請他盡快予以回復(fù)，以便在有效期內(nèi)辦理財產(chǎn)轉(zhuǎn)讓的手續(xù)。

黃子成冷曬，現(xiàn)在這騙人的手段真是越來越高端了，都騙到他頭上來了。他將這單子塞回信封，往垃圾桶里一丟，繼續(xù)去澆他的花。

澆著澆著，他手上的動作漸漸就停了。

那個死者的姓名，是叫什么……埃文，伯納德？

——【爸你知道嗎？丁哥超有名的，人稱赫爾塔的狂犬，不死埃文，厲害的要命?！?/br>
黃子成放下水壺，在大衣上擦了擦手，有點慌張的回到屋內(nèi)，把那信封撿起來，拆開，前前后后仔仔細(xì)細(xì)的看了好幾遍。最后，他拿起手機，照著信紙最下方的聯(lián)系方式撥過去。

“喂？你好，是這樣，我收到一封你們發(fā)來的通知單，上面說我一個朋友死了，給我留了筆遺產(chǎn)……不，我不是想問遺產(chǎn)的事，我是想問，他、他怎么死的？”

下午，被急召而來的秘書匆匆趕到半山別墅，一推門，沒關(guān)，他走進去，就見黃子成低著個腦袋，攥著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