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床上躺著。

及至晚膳，黎素才悠悠轉(zhuǎn)醒，阿南伺候他簡單梳洗一番，阿西阿北兩兄弟已在廳內(nèi)候著，與他一道吃飯。

黎素睡得臉色紅潤，走到廳內(nèi)，聽得外頭有聲響，不由問道：“有人在廳外守著么？”

阿西道：

“外頭沒人，我方才同阿北進來，看到外頭有只貓，不知道是誰養(yǎng)的，挺漂亮的模樣。”他自上回雁蕩山受了重傷后，調(diào)理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下床走動，只是尚不能練武，更不能當差。黎素勸他不要急，來日方長，他便也放寬了心，每日與其他兄弟一道來陪著主人。

“這畜生每日飯點便來，想來是只野貓，不如屬下去將它趕走，免得壞了主人吃飯的興致?！?/br>
阿北說著，便提了棍子，要出去打貓。

屋外傳來“喵，喵”的低微叫聲，不仔細聽分辨不出，黎素忙喝住了阿北，道：“你與一只貓計較甚么，你聽聽，它都叫不出聲了，想來也是餓了。你去將它抱進來，我如今也閑著無趣，養(yǎng)一只貓作伴也好。”

阿東出去了半天，再回來時提了貓爪，將它倒立過來，進了屋，便送到黎素眼前：“這貓怕生，一見屬下便跑，逮了好久才得手?！?/br>
黎素罵道：

“你這個粗胚子，誰見了你不躲。”說罷，仔細看了這只貓，原來是一只臨清獅子貓，通體雪白長毛，一對黃藍鴛鴦眼，或許是雜交的緣故，腦袋尖上一點黃色。大概是餓壞了，它瘦弱的很，毛發(fā)也失了本來面目，并不干凈，身上沾了些泥水。

黎素蹲下來，將它抱了起來，它卻不躲，只有些瑟瑟發(fā)抖。

“從屋里拿條羊毛毯子來?！?/br>
阿西趕緊拿了遞過來，黎素將貓兒裹起來，卻發(fā)現(xiàn)它大腹便便：“這是有了肚子？”

幾個大男人對此一無所知，圍著貓兒看了半天，阿南道：“恐怕是懷著的，這貓兒要是靈活，也不會叫阿北逮到?！?/br>
黎素將它放到毯子上，貓兒便仰躺著，不怕生地露了肚皮，黎素摸了摸它的爪子，又撓了撓毛茸茸的脖子，那貓兒十分享受似的，黎素讓阿北用魚湯拌了些飯來，它一骨碌爬起來，將小臉伸進盆子里，片刻便吃盡了。

黎素吩咐阿北：

“從此以后，這貓兒的起居飲食，你都要負責，莫要再粗心大意，否則唯你是問?！?/br>
阿北只得連連稱是，為貓兒準備了一個干燥溫暖的窩，明日有了陽光，還要為它洗個澡，打理毛發(fā)。

四人再坐下時，阿西將自己面前的烤羊腿移到黎素面前，想起往事，嘆道：“大哥平日最愛羊rou，現(xiàn)在卻不知身在何處?！?/br>
阿北也道：

“我們兄弟一起吃rou喝酒，豈不痛快。大哥信上說得不清不楚，他為了哪門子仇，一定要走？已經(jīng)兩個多月了，仍是音訊全無。”

黎素道：

“閉嘴。一桌子的菜，都堵不住你們的嘴么，人各有志，多說無益。”

三人聽了，便不再多言，紛紛為黎素布菜。

然而席間俱是些葷腥菜肴，這幾個兄弟，都好吃rou，今日聚在一起，便讓廚子好好做了一桌大魚大rou。黎素平日都只喝些清粥，再配上三五個開胃精致的小菜，哪怕是滋補的濃湯，他也會多加些姜蔥去腥，再將油沫都撇干凈，直到看上去清淡一些了，才舀進碗里喝下腹中。

“主人，您臉色怎么如此難看。”阿南第一個發(fā)現(xiàn)異常，兄弟幾人齊齊看向黎素，果見他臉上的血色都褪盡了，慘白一片。阿西坐在他身邊，伸手要去扶他，卻被推開了。黎素站起身，干嘔了幾聲，但一呼吸，那滿席魚rou的膻腥味兒又隨著鼻腔鉆進他的胸腹中。

黎素再不能忍，立即離席，跑到廳外，吐了個干干凈凈，昏天黑地。

兄弟三人面面相覷，這rou，他們聞著香得很，早就口水四溢了。

卻見主人再回來時，腳步虛浮，力氣全無，不過面色倒是和緩一些了。

第104章

白望川回來了。

這個消息震驚了整個望川宮。

當凌九重下山去接白公子的時候，許多人如黎素一樣，站在山上遠遠了望，但是看不到白公子的面容。

白昕死了。

她與天一教一場惡斗，死前從星湖島傳了暗號出來，三個時辰后，附近云蹤閣中的探子收到暗號，前往湖中小島。

探子是在堆滿草藥的密室中發(fā)現(xiàn)白望川的，這個地方暗無天日，只有一支紅燭從早點到晚，白望川躺在床上，見他們來了，只微微勾了唇角：“我以為要死在這里了?！?/br>
室內(nèi)有濃郁的藥味兒。他們仔細看了看，這里還有幾把很精細的刀，上面染了血跡，一桶黃綠色的草藥已經(jīng)干枯，不再新鮮。雖然無人知道這里發(fā)生了什么，不過幾個探子還是將這些東西仔細收好，連同白望川一同帶回了望川宮。

他們當然不知道這個唇紅齒白，一雙顧盼桃花眼的男子姓甚名誰，為首的探子在書信中據(jù)實以報，陸一凡收到后，渾身顫了三顫，立刻將信疊好，一路慌慌張張走到殿中，跪著將它呈給了凌九重。

此刻，凌九重親自下山來尋人，他自接到密報之時，早已心中有數(shù)，這回必然是九成九地相似，白昕死了，本來已經(jīng)完全斷了指望，然而皇天不負苦心人，他終于也如愿以償了一回。

當他面色如常地站在那人面前，卻心跳如鼓，一會兒在想，白昕不知有沒有給十三種下忘憂蠱，萬一他還記得前塵往事，又要如何繼續(xù)相處；一會兒又想，十三畢竟是十三，只是一個毫無生趣的木頭人，到底不是白望川，他又能放多少寄托在他身上！

風輕輕吹動，卷得眼前人衣袂紛飛，他慢慢轉(zhuǎn)身，日光微弱泛黃，太陽已經(jīng)偏西了，那半山坡一片荒蕪，雜草叢生，他一言不發(fā)，只是微微一笑，凌九重恍惚一下，以為自己置身于溫暖的春日中，周身一片生機勃勃。

他簡直不敢相信，這哪里是別人，根本就該是白望川。

他心里的白望川合該是這樣，不再年輕了，三十出頭的年紀，也許鬢角有了幾根銀絲，也許皮rou有了歲月游走的痕跡，也許眼神更加溫柔和緩，不再如當年一般鋒芒畢露……

他看到眼前人的時候，就明白了，確實如此。

凌九重想，白昕是對的，十三何止在身量上有優(yōu)勢。

他不動聲色地拾起十三的手，握在自己掌心里，問：

“可記得我是誰？”

十三抬手，將他頭發(fā)上的落葉取下來，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