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想象總是先于他的理智，他仿佛又看到兩具交纏的軀體，像一同燒死在烈火再也難分彼此的焦尸。

“因為你父親的事，這么多年來，他一直壓抑著對你的感情……”樊逸舟推了推眼鏡，又吸了口煙道：但這樣下去持續(xù)不了多久，他的精神狀態(tài)很不好，可你一定沒有發(fā)現(xiàn)，不然也不會要他幫你策劃求婚了?！?/br>
求婚的對象，是易楊的學(xué)姐夏雪，她熱情又率真，如果說易楊吸引謝錦天的是洞若觀火的清冷，那么夏雪吸引謝錦天的，就是不容于世的炙熱。

“我對易楊是認(rèn)真的，不想只做個替身。我想你也一定對這樣的一廂情愿感到困擾?！狈葜燮缌藷燁^，直奔主題，“所以我們合作——你不總說自己是催眠領(lǐng)域的行家？相信你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做一臺手術(shù)，讓他能看到更好的選擇?！?/br>
謝錦天在聽完樊逸舟這番結(jié)論，就好似看到對手心不甘情不愿地將武器交到他手中，畢竟成敗的關(guān)鍵在他。

“我該說抱歉？”謝錦天嗤笑一聲，他百戰(zhàn)不殆的虛偽又在此時重振旗鼓，“可即使我不需要，也沒理由拱手相讓?！?/br>
樊逸舟的目光落在被掐滅的煙頭上，就好像時間靜止了片刻，才又在他的時空里流轉(zhuǎn)起來，連帶著一起復(fù)蘇的，還有眼底的嘲諷的笑意。

樊逸舟緩緩綻開一個意味深長的他掏出了手機(jī)，翻找出最近通話里易楊的名字。冗長的“嘟——”聲被外放成了衰竭的心跳，仿佛下一刻便會聽到戛然而止的死寂。

“哦？是嗎？”樊逸舟揚了揚手機(jī)，“那不如親口告訴他？我感激不盡?！?/br>
樊逸舟話音剛落，彼端就傳來一個清晰的“喂”字，那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拴住了謝錦天的頸項，就像拴著條狗。等謝錦天反應(yīng)過來時，他已經(jīng)奪過樊逸舟的手機(jī)按下了掛斷鍵。

樊逸舟緩緩綻開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合作愉快?！?/br>
第2章壽山艮岳

“現(xiàn)在，深呼吸，每呼吸一次，你的年齡就會減去一歲。我讓你停止呼吸時，你就處于那個年齡?！敝x錦天俯視著躺在沙發(fā)椅上的易楊，他面無表情地閉著眼，看起來無比安詳，就像在心中已然死去的父親一樣。他們重合在一起，嘲弄他的愚昧。

這是易楊的家，樊逸舟就悄無聲息地倚在門邊，等待著謝錦天在這催眠中摸索易楊感情萌生的種種瞬間，隨后將那毒瘤連根拔除。

“現(xiàn)在開始，深呼吸……很好，我倒數(shù)你的年齡，你會漸漸回到從前……27歲……25歲……23歲……很好，停在那里。”謝錦天觀察著易楊的臉，那每一絲肌膚的紋路，都傳遞著他所尋求的訊息，他確信，他已經(jīng)成功讓謝錦天在深度催眠的狀態(tài)下，回到了二十三歲那一年。

那一年，正是畢業(yè)季。

“你抬頭看看，現(xiàn)在在哪里？”

躺在那里的易楊沒有動靜，可在夢里的易楊卻已經(jīng)睜開了那雙清澈的眼。他如謝錦天所說，抬起頭，環(huán)顧四周。

陽光熱辣辣地灼燒著他的臉，他慌忙退后一步，躲到了老槐樹的樹蔭下，斑駁的光點在他的腳邊點成了星光，像一只只窺探的眼。

“這里是圖書館門口，畢業(yè)典禮剛結(jié)束，大家穿著學(xué)士服，三三倆倆地合影……有人喊我，但我不想加入……”

“你在做什么？”謝錦天循循善誘，此時，他就是易楊精神世界的神祗。

“我抱著可樂，站在樹下。”易楊回答著，語氣不帶起伏，好似一個盡職盡責(zé)的旁白。

可樂上的冷凝水打濕透了學(xué)士服的衣袖和胸口，他的雙手被凍得冰冷。

“在等什么？”

“等他們結(jié)束?！?/br>
“他們是誰？”

冗長的沉默后，易楊緩緩念出那個名字：“謝錦天和學(xué)姐?！?/br>
謝錦天以為，他已經(jīng)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zhǔn)備，可當(dāng)他的名字從易楊嘴里吐出來，他仍舊感到一種被褻瀆的憤恨，他從不知道，在那一天，有一雙無處不在的眼，捕捉著他的一舉一動。而易楊說的學(xué)姐，就是謝錦天當(dāng)下的女友夏雪。謝錦天和夏雪雖是同一屆的校友，卻因為專業(yè)不同而互不相識，可這一天，在被小他們一屆的易楊一起邀請回來參加他的畢業(yè)典禮時，謝錦天終于見到了夏雪。至今，謝錦天仍記得，夏雪那一襲紅裙在夏日的午后被風(fēng)吹起的一角，是如何在他的心上驚鴻一瞥地掠過，所以他完全忘記了去給他買飲料卻久久不歸的易楊。

“你為什么不過去？”謝錦天問這一句，不過是在確認(rèn)罷了，答案顯而易見。

“我不想打擾他們?！边@樣體貼的話語，從向來都對自己感受避而不談的易楊嘴里說出來，聽著十分違和。

謝錦天瞥了眼床頭柜上的錄音筆和抱著胳膊監(jiān)視他“手術(shù)”的樊逸舟，只覺得心中騰起一種執(zhí)刀的快意，就好似看到被撬開的貝殼里毫無防備的舒展的柔軟。

“現(xiàn)在，深呼吸……很好……你的年齡又開始倒退，倒退到那年，你二十二歲?！?/br>
易楊言聽計從地隨著謝錦天的指示穿行在記憶中，不曾有過一絲一毫的懷疑，正如多年來所做的那樣。

“好，非常好，現(xiàn)在抬頭看看，這是哪里？”

易楊再次在他的世界里睜開了眼。

四周的嘈雜淹沒了他，汗水隨著泡沫墊上移動的腳步揮灑著，來來往往的白色人影，令易楊目不暇接，可他周圍的氣息，卻是冷的、靜的，疏離的，與張揚著青春的氛圍格格不入。

“體育館?！?/br>
圓頂體育館，屬于易楊和謝錦天共同的回憶，這是他們在大學(xué)里一起參加的空手道社團(tuán)的活動場地。當(dāng)初，是因為謝錦天的要求，易楊才跟著加入的，但易楊一直堅持到現(xiàn)在，而謝錦天卻因為工作繁忙而疏于鍛煉，漸漸的，便遠(yuǎn)離了道場和那段青蔥歲月。

“你在做什么？”謝錦天照例問道。

易楊低頭看了看自己：“我穿著道服，在練習(xí)實戰(zhàn)?！?/br>
“你的對手是誰？”

易楊抬起頭，好半天才看清那人的容貌：“是謝錦天。”

還真是個永恒不變的主題。

“你們在做什么？”

“我防住了他的前踢，抓住他的腳往后扯放倒了他?！?/br>
“然后你反擊了？”謝錦天已經(jīng)完全不記得那一幕了。

“只是壓制住他。”易楊的表情有些猶豫，“這個動作我已經(jīng)練習(xí)了無數(shù)次?！?/br>
“為了什么？”謝錦天不明白這段記憶對易楊來說為何如此深刻。

“我能感覺到，從敞開的道服里傳來的體溫?！币讞畹恼Z氣仿佛秋蟲那一聲聲饜足卻悲哀的嘆息。

謝錦天多少有些不妙的預(yù)感，但他來不及阻止易楊后面的話。

“我的汗水滴在他的胸膛上，順著肌膚的紋理流到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