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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為他的見死不救而已經(jīng)尸骨無存。這樣的念頭一旦冒出來,便一發(fā)不可收拾地瘋長成他曾看見過的關(guān)于死亡的所有畫面,他們一張張?zhí)碛图哟椎乜謬樦仢M了整個房間,直到連成都長著易楊臉孔的尸山血海。謝錦天嚇得奪門而出,卻恰巧迎上忽然打開的大門。謝煜走了進來,他身后還跟著一個陌生的男人,戴著副眼鏡,看起來文質(zhì)彬彬,也就是人畜無害的書生模樣。可當(dāng)他走近謝錦天,微微一笑時,謝錦天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什么都不知道了。那些記憶,就此封存。直到此刻,被置身于聚光燈下,那一幕幕才又從意識的夾縫里鉆出來,死灰復(fù)燃地拷問著他“逍遙法外”的愧疚。從前他常說,人們的過去構(gòu)成了現(xiàn)在,可很少有人有耐心去解讀他人的過去,浮躁之間,掐頭去尾,只看此刻片面的結(jié)果,并以此蓋棺定論。可他對易楊又何嘗不是如此?他自以為熟知他的過去,于是理直氣壯地因著他隱瞞的罪名,將他推下萬劫不復(fù)的深淵。所謂多年的情誼,卻抵不過他為了逃避內(nèi)疚的自欺欺人,只相信他愿相信的,且一條路走得死不回頭。直到記憶因著這一段詭異的視頻而如洪水般沖垮了以往的認(rèn)知時,那抽絲剝繭后串聯(lián)起來的因果全都指向了一種令他驚悸的可能。謝錦天站在臺上,茫然四顧。許久后他才明白自己在找什么。然而無論是謝煜還是易楊,都已不在宴會廳了。周遭的議論與吵雜都被拋在了腦后,他站在寂靜的夜色中,卻只見著樊逸舟揚長而去的車輛尾燈。疑云滿腹,卻抵不過水漲船高的陌生的情緒,它們從那一晚被抵在墻角的易楊眼中溢出,漫過時間的堤壩,淌到他腳下,映照出他的面目可憎。一直以來他都恨著謝煜,希望與他毫無瓜葛,可直到現(xiàn)在他才意識到——他就是謝煜,另一個謝煜。難怪在醫(yī)院的那一晚,易楊會問他是否只記得那些。原來未出口的半句,竟涵蓋了在他眼皮底下發(fā)生的最齷齪、最不堪的經(jīng)年累月的傷害,而他卻因著被催眠后的忘卻而得以問心無愧。作為催眠師,謝錦天其實很清楚,真要想起那段記憶于他并非難事,這就好像缺了一角的拼圖,仔細(xì)搜索,必能發(fā)現(xiàn)端倪,可他的潛意識卻拒絕這種探究。因著在他的內(nèi)心深處,根本不愿承擔(dān)這連帶的責(zé)任,不愿替易楊的不幸負(fù)責(zé)。然而這一切終究是來了,這是場躲不過的浩劫,以翦草除根為目的,將他的人生全盤推翻??伤麤]什么可辯駁的。他是當(dāng)之無愧的幫兇,是罪有應(yīng)得的共犯。只是那個生生將他拖入泥藻的罪魁禍?zhǔn)?,此刻竟還敢站在他的跟前。西裝筆挺、風(fēng)度翩翩,這一身無懈可擊的鎧甲,曾無數(shù)次蒙騙了世人,但這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外強中干,卻再也糊弄不了謝錦天了??尚χx錦天年幼時,還曾那樣地敬畏他、崇拜他,將他的言行奉為金科玉律,竭盡全力只希望能滿足他的期許。如今想起來,真是諷刺,時隔多年,那一日從縫隙間窺探到的一切依舊如鬼魅般日夜糾纏??稍瓉?,他的劣跡斑斑遠(yuǎn)不止被他撞破的那些。謝煜試圖解釋導(dǎo)致今日悲劇發(fā)生的前因后果,他很遺憾他沒有預(yù)料到方爍會在答應(yīng)了他的分手要求,拿走了他苦心經(jīng)營的一切后,還因為心有不甘而出爾反爾地策劃了一切,令他們顏面盡失。他并不知道有這段錄像,也不知道易楊和那個拉走易楊的男人究竟參與了多少,但追究這些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他想好了說辭,好讓謝錦天和他一起回去打個圓場,讓婚禮能繼續(xù)下去……謝錦天靜靜聽著,直到謝煜在冗長的發(fā)言后,再無話可說。這般的沉默,是恨意沉淀后,橫在這對父子之間的千溝萬壑。“多少年,多少次,在我眼皮底下?”謝錦天終于開口了,那狠戾的眼神一刀刀雕刻出陰冷的笑容。自以為能應(yīng)對這種局面的謝煜仿佛被人狠狠摑了一巴掌。謝錦天從未用這樣的神情、這樣的語氣和他說過話。這是要和他清算嗎?他剛才耐著性子說了那么多,謝錦天難道一句也沒聽進去?謝煜就像個被剝光了嚴(yán)刑拷打的囚犯,半晌方壓下羞惱道:“現(xiàn)在討論這些還有什么意義?當(dāng)務(wù)之急……”回答他的是砸在臉上的一拳。眼鏡飛出去時刮到了眼角,留下一道紅痕,好似他欠了謝錦天多年的鱷魚的眼淚。他總是那樣理智,將感情的猛獸圈在最隱秘之處,殺伐決斷,逢機立斷。唯一的失算,便是多年前的那次掉以輕心。但在他的意識里,沒有什么是不可彌補的,或用金錢,或用感情,收買人心,不過如此。多年來他都暗中留意著謝錦天的一舉一動,他自認(rèn)為這個有著血緣關(guān)系的至親也得了他這份處驚不變的真?zhèn)鳎瑓s未料到,正是謝錦天在關(guān)鍵時刻卻倒戈相向,一拳將他的牢籠擊穿。他聽到來自于深處的咆哮,它們幾乎要淹沒理智的聲音??勺罱K,那些失控的話到了嘴邊,卻又披上了云淡風(fēng)輕的偽裝:“你替他鳴不平?你知道他沒有參與?”謝錦天狠狠一腳踩碎了謝煜的鏡片:“他不是你。”就連這種時候,謝煜都不忘往易楊身上潑臟水!雖然視力模糊,但謝煜依舊能辨別出謝錦天臉上表情的猙獰,那是毫不掩飾的嫌惡。“對,他不是我?!崩仟N的謝煜臉上卻依舊裝點著固有的倨傲,“可你對他又怎樣?你比我又好到哪里去?”這一字一句像利刃一般,游刃有余地切割開了謝錦天的偽裝,令他看清了他與謝煜如出一轍的內(nèi)里——關(guān)于殘忍的天賦,他倒是青出于藍(lán)。“你知道什么?誰告訴你的?”謝錦天揪住謝煜的衣領(lǐng),眼中布滿了血絲,這模樣簡直是惱羞成怒的佐證。謝煜抿著的唇,卻成了密不透風(fēng)的墻。謝錦天最恨他這副傲睨自若的模樣,仿佛誰都不配令他失態(tài)。就像兒時,謝錦天做錯了事,他從不訓(xùn)斥,取而代之的是高高在上的冷冷一瞥。那種被掂量著看是否要施舍舍些感情的屈辱感此時忽然翻涌上來火上澆油,令謝錦天愈加怒不可遏。可就在此時,鄭欣和鄭蕎及時趕到,攔住了他企圖將謝煜揍得體無完膚的沖動。她們說謝煜不值得,說他已經(jīng)丟盡了謝家的臉面。但謝錦天卻明白,她們分明是護著謝煜的。一種長久以來他拒絕承認(rèn)的孤獨,層層疊疊地?fù)錅缌怂嫉谜呐穑钏j喪地冷靜下來。他放下拳頭,茫然四顧,這幾個本該是他在這世上至親的人,可他們沒有一個站在他這邊,沒有誰愿意洞察他憤怒背后究竟隱藏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