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邯鄲被秦軍攻占，他自然能順理成章榮歸故里，但如今秦軍敗了，所有的計劃都被打亂了，自己這個質(zhì)子在趙國的境遇只會更加艱難。

    趙國人不會放過自己，而那些王位同樣勢在必得的兄弟們更是恨不得自己死在邯鄲，他的十一弟便是其中一個！

    “公子，我們等不起了……”呂不韋忽然握住了他的手，五指微微扣緊手腕，“為今之計，唯有盡快離開邯鄲，其它的都由我來安排?！?/br>
    “我知道了，我馬上讓慕華收拾東西，其余就麻煩你了。”子楚點點頭，心臟突突直跳，越往下思索，越是心驚膽寒。

    質(zhì)子私逃乃是大罪，就算呂不韋能一路護送他平安回到咸陽，那么接下來的明木倉暗箭還能一一躲過嗎？

    然而現(xiàn)實容不得他細想，呂不韋當即表態(tài)：“不行，只能你一人回去?！?/br>
    子楚頃刻間睜大雙眼：“什么？你要我將妻兒留在邯鄲撒手不管，自己逃回秦國？！”

    “此次我們是秘密出逃，千難萬險，自身尚且難保，又如何能顧得上其他人？”他料到會遭到對方的堅決反對，也不愿將琉煙棄之不顧，但事態(tài)緊急，實在耽擱不得了，若非萬不得已，他也不想這么做。

    “不行！我不能棄慕華和政兒于不顧，這件事沒得商量！”子楚態(tài)度堅定，“我是慕華的夫君，是她的依靠，再難我們都要在一起，不會棄彼此而去。再說趙國人為難我也不是一日兩日了，都忍了那么久，也不在乎再多忍一陣子?！?/br>
    “公子既然已經(jīng)隱忍了那么久，難不成還打算在邯鄲耗上一輩子？即便你愿意耗一輩子，你的那些政敵會放過你嗎？”呂不韋目光灼灼，幾乎是在懇求他，“我們真的再無任何退路了，只能放手一搏……”

    “此事不必再提?！弊映黠@冷下臉，抬手打斷他的話。

    “公子！”

    “呂不韋你不要太過分了！你不就是見過我潦倒落魄的樣子嗎？不就是在我最困頓的時候接濟了我嗎？是，我承認沒有你的幫助，沒準我早就凍死或餓死了，又哪里會擁有如今安逸的生活……可你別忘了，我們之間也只是公平交易，你助我一朝翻身，我讓你功成名就，誰也不欠誰的?，F(xiàn)在你憑什么替我做決定？又憑什么要讓我做出拋妻棄子的事情？！”

    呂不韋仍然試圖說服他：“我不否認自己有私心，可我所做的一切也是為了成全公子……”

    “滾！”

    面對著對方蒼白孱弱的面龐以及激憤的神色，呂不韋內(nèi)心隱痛，卻又無從辯駁。

    原以為對方已經(jīng)放下芥蒂，沒想到過了這么久還是未能完全釋懷。

    是啊，對方合該是怨恨自己的，畢竟是自己將他拉上了這條賊船，也是自己親手將當初那個小傲氣小別扭的異人變成了如今這個滿面愁容、郁郁寡歡的子楚。

    既然下了逐客令，呂不韋自然也不是那不識趣的人。

    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繼而起身走向門外。走到門邊時，他微微停步，說話的語氣卻儼然帶上了一絲決然與強硬：“公子是明白人，事關(guān)重大，還是慎重考慮一下吧……馬車和人手我都準備好了，今夜子時三刻烏衣巷口，我會在那里靜候公子的到來?！?/br>
    待呂不韋離開府門好久，子楚突然揚手猛地掀翻了桌案，杯盤碗碟的碎裂聲驚動了在院中玩耍的娘兒倆。

    “這是怎么了？先……呂叔叔呢？”琉煙雙手將政兒抱在懷里，愕然地望著滿地狼藉，“你們吵架了？”

    子楚一聲不吭，胸口微微起伏，擺明了是默認。

    琉煙也未埋怨，俯身放下孩子，讓其一個人去房間里玩會兒，又喚來清風(fēng)與明月一同幫忙清掃。

    默默望著妻子忙碌的側(cè)影，子楚只覺得鼻腔酸澀難耐，心里越發(fā)不是滋味。

    ·

    深夜時分，更深露重。

    呂不韋攏著寬大的衣袖，佇立在寂靜晦暗的巷道內(nèi)，巷口停著一輛簡樸的馬車。

    當耳畔響起那陣熟悉的步伐聲時，他便知道，自己又一次賭贏了。

    樊空羽一身深赭短打，手持丈余長鞭，駕著馬車一路疾馳向西，“噠噠”的馬蹄聲在無盡夜色中回響。

    子楚靜靜地坐在車廂內(nèi)，目光空洞，纖弱單薄的身軀隨著駿馬奔跑的頻率一晃一晃。

    “西城門的守衛(wèi)曾蒙呂家大恩，自不會為難我們，公子大可放心?！眳尾豁f坐在他的對面，過了很久方才打破沉默。

    “老呂，有時候仔細想想，我的確是這世上最可惡之人，也難怪不受待見。明明命比紙薄，卻還要心比天高去爭什么儲位；明明最討厭我那涼薄無情的父親，卻最終依然活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樣子……”子楚自嘲地笑了笑，眼角依稀閃著點點淚光。

    “待我們大計得成，便即刻將夫人和小公子接回秦國。到那時，公子再好好補償他們便是。”除了這些，呂不韋也不知該如何寬慰對方，其實在做出這個決定時，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心如刀割？

    子楚并未給出回應(yīng)，只默然合了雙眸，將眼中濕意盡皆掩去。

    然而，無論他又或是呂不韋都未能料到，此一去便是近十年，別時遙遙無期，再逢物是人非。

    ·

    六年后。

    邯鄲城郊的亭外古道，命運的齒輪再度轉(zhuǎn)動，因緣的紅線將兩個孩子緊緊纏繞在一起。

    六歲的奶團子將一個白煮蛋塞進了一個九歲男孩的手心里，笑得眉眼彎彎，玉雪可愛：“你這么喜歡吃煮雞蛋，那我以后天天拿一個給你！”

    “謝謝……我以后叫你‘小雞蛋’，可以嗎？”

    “當然可以，那我就喊你‘阿政’吧?！?/br>
    （——番外 完——）

    全文到此正式完結(jié)。

    下篇文寫現(xiàn)代——，小天使們提前收藏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