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要繞路了，此人反而開始挑刺兒。不過城衛(wèi)將軍的品級與侯爺至少差了一級，更不必說是襄國侯，按規(guī)矩他見了襄國侯是必須下馬行禮的，關系好一點的話依照差一級行個揖禮，若是真論起這“襄國”二字的封號來，那還得行大禮的。從前他在朝明街口不給襄國侯讓路，畢竟二人沒有面對面，不行禮也說得過去，但現在明明是碰到了馬前，再不行禮，確實就是個被人抓得牢牢的把柄?？墒且埋R見禮，那還不如殺了他。兩人面面相對，四道目光在空中碰撞，看不見的火花四濺。車夫只覺背后冷颼颼的，居然硬是不敢回頭去看看自家平素溫和的主子，只恨不得把自己縮到沒有，別擋在這兩人的視線中間。過了半晌，終于是齊幟咬了咬牙，先移開了目光，抱拳道：“末將甲胄在身，請恕不能行全禮?！?/br>
衛(wèi)清平左手搭在車窗上，手指輕敲：“不能行全禮，連下馬也不行？這是京城，不是邊關，齊將軍難道是有什么軍命在身？”

齊幟肯說這種話，已經是極其讓步了，料不到衛(wèi)清平居然得理不饒人，還逼上來了，登時雙眉就豎了起來。身邊親軍一看不好，連忙拉他。自家這位將軍本來因為出身攝政王舊部的緣故不得皇上重用，再跟炙手可熱的襄國侯正面起個沖突，前程還要不要了呢？

衛(wèi)清平微微冷笑，就是不開口，擺明了今天不狠狠挫一下齊幟的銳氣是不算完了。

正在僵持之時，前面忽然又是馬蹄聲響，齊幟的親軍回頭一看，連忙下馬：“是護國將軍。”

果然是韓揚。他身邊帶的親軍不過二十人，卻是個個黑衣勁服，腰弓挎刀，英氣勃勃，格外的與眾不同。這些都本是他的家衛(wèi)，從韓家軍里千挑萬選，一手調教出來的，算是精銳中的精銳，自然不是普通軍士可比。百官中私下議論，怕與當年攝政王身邊的十二鐵衛(wèi)相比，也不遑多讓。

韓揚到了眼前，一看對峙的兩人，大聲笑了出來：“齊將軍，襄國侯，這是做什么呢？”

他這一笑，倒是緩和了一下氣氛。衛(wèi)清平嘆了口氣，欠身道：“將軍怎么過來了？”

韓揚笑道：“自然是探望方尚書。襄國侯已經去過了？”

衛(wèi)清平臉上沉了下來，只點了點頭，轉向車夫道：“還不給護國將軍讓路？”

韓揚卻一勒馬韁貼到他馬車旁邊：“襄國侯這是要回府？”

衛(wèi)清平苦笑一下：“是?！?/br>
韓揚微微一揚眉：“襄國侯飲酒了？”

衛(wèi)清平一怔，抬了抬右手，手里果然有只銀制小壺：“天寒，飲一口驅驅寒氣?！?/br>
韓揚笑道：“這酒有什么好的。長定街上有家酒坊，釀的青梅燒那才是真的好酒。冬天釀制，到如今三四個月，正好入口。走走走，去喝一杯?！?/br>
衛(wèi)清平遲疑一下：“將軍不是還要去……”

韓揚笑道：“這么晚了，方尚書也要休息，來來回回的反而打擾。齊將軍，你也是去尚書府吧？替本將軍問方尚書一聲吧，改日再去探望。”

酒果然是好酒。衛(wèi)清平一杯杯地喝，卻很少開口。韓揚瞇著眼睛看著他笑：“襄國侯一向謙讓，今天怎么跟城衛(wèi)將軍鬧起來了？”

衛(wèi)清平自嘲地笑笑：“想必是酒上了頭，一時沖動?！?/br>
韓揚給他又倒一杯：“方尚書病情如何？”

清平握著酒杯的手緊了一緊，咽了口氣才道：“沒有什么，不過是風寒而已。”

韓揚察顏觀色，微笑道：“怎么，襄國侯似乎不太高興？”

衛(wèi)清平悶頭喝酒，沒有說話。又猛灌了幾杯，眼里漸漸上了醉意，推杯道：“多謝將軍的酒。不過家母還在家中等候，在下要告辭了?！?/br>
韓揚為的就是把他灌醉，當然不能讓他走，一把拉住笑道：“急什么，天色還早，再飲幾杯。”他手勁不小，衛(wèi)清平又有了幾分醉意，被他牢牢按在座位上。這一起一落，酒意上沖，眼神立時有些散了，手扶著頭喃喃道：“在下真的不能再喝了?！?/br>
韓揚笑笑，倒了兩杯酒，遞一杯到他手里：“有道是借酒澆愁，管有什么天大的煩心事，喝兩杯下去，包管全消?！?/br>
衛(wèi)清平似乎真是酒沖了頭，居然真的接過來一口灌了下去，將酒杯往桌子上一拍，冷笑道：“借酒澆愁？今日醉了，明日還不是一樣？”

韓揚那杯酒根本沒有喝下去，瞇著眼只管看他，微笑道：“襄國侯年紀輕輕就身登高位，于國又有大功，皇上封賞無數，還有什么愁事？”

衛(wèi)清平嗤地冷笑一聲：“封賞？那都是做給別人看的。真要封賞，怎么會有爵無權？這樣的封賞，換了是將軍肯要么？”

韓揚一挑眉：“襄國侯想要什么權？”

衛(wèi)清平哈哈一笑：“權？那東西我不稀罕！只是想我衛(wèi)清平熟讀兵書，練得一身武藝，就想著軍前殺敵，成就男兒不世之功；哪想到如今，雖有爵位，卻是屈身為寵換了來的。你道那些官員們，面上點頭哈腰，心里也當真敬我？休說他們，就是皇上，若真是看重我，為何不讓我?guī)П?？一刀一槍，憑真功夫博個封妻蔭子，也好說得出去！”

韓揚目光緊緊盯著他，口氣卻是漫不經心：“襄國侯這話說的……此次出兵東平，皇上不是特意下令襄國侯隨軍？這不正是建功立勛的好機會？”

衛(wèi)清平一拍桌子：“這算什么機會？出兵東平，豈是三日兩日能拿得下來？必是曠日持久。我家中還有母親，身染病恙，只怕……就在這數月之間……皇上此時讓我隨軍，不是讓我立功，分明是將我母子分離，連送終也……”說到傷心之處，眼中水光氤氳，勉強才控制住了，低頭伏在桌子上。

韓揚眼珠一轉：“若是襄國侯不愿前去，本將軍去對皇上進言，換別人隨軍如何？”

衛(wèi)清平猛地抬頭：“將軍此話當真？若是如此，在下感激不盡！”

韓揚被他的眼睛盯著，輕咳了一聲，強笑道：“本將軍倒可對皇上進言，不過……除了襄國侯，如今還有誰能用兵？”

衛(wèi)清平連忙道：“不是還有齊幟將軍么？他正愁沒有立功的機會，若是將軍將他調換，豈不兩全？”

韓揚本就是要試探他，見他這般急切，這才放下心來，皺眉道：“怕只怕齊幟本是攝政王舊部，皇上不肯重用……”

衛(wèi)清平臉上露出失望之色，又伏了下去，喃喃道：“將軍說的是……”忽然笑起來，“他想去而不能去，我不想去，卻非去不可……皇上果然是好手段！”

韓揚眼中微微露出笑意，表情卻十分鄭重：“襄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