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的客套話，阮奕道謝。

    南郊馬場離驛館有些遠(yuǎn)，大監(jiān)同阮奕一路，話說得極有水平，也未一直絮絮叨叨, 只提了蒼月國中的風(fēng)土人情, 參雜著阮奕家中的事, 并不突兀, 也不特意, 幾乎不露痕跡, 但阮奕心中清楚，大監(jiān)一直在試探他。

    且悄無聲息。

    阮奕順?biāo)浦?，大監(jiān)問，他便答，似是并無多少心思, 也半句沒有多言及朝中和蒼月國中之事，一路都似是在閑談。

    大監(jiān)臉上笑意不斷。

    他亦溫和淡然。

    等稍后抵達(dá)南郊馬場時(shí)，騎射已經(jīng)開始。

    阮奕早前并未聽說是何種樣的騎射，是禁軍之中的演練，京中子弟的助興，還是挑選軍中出類拔萃的人才？

    每一類騎射，看的人不同，比試的內(nèi)容也不同。

    他本就善騎射，他不知朝帝邀他是有意無意，但今日是朝帝私邀，蒼月國中旁的鴻臚寺官吏并未跟來，只有他一人。

    阮奕一路跟隨大監(jiān)往看臺上去，沒有多問。

    等到主看臺上，才見今日看臺上并無旁的觀眾，似是只有主看臺上的朝帝和身側(cè)一個禁軍頭領(lǐng)打扮的一人，比試的人也穿著禁軍的衣裳，應(yīng)當(dāng)是京中禁軍的選拔。

    阮奕不知朝帝為何會出席這樣的騎射選拔。

    見了他來，朝帝親切招呼，“阮少卿?！?/br>
    他身側(cè)留了空位，阮奕上前，朝他拱手行禮，“阮奕見過朝帝陛下?！?/br>
    “今日并無朝臣，坐。”朝帝語氣平淡，目光只在他身上略微停留，既而更多的是看向場中的騎射演練和挑選。

    阮奕從善如流。

    有旁的內(nèi)侍官上前奉茶，阮奕見朝帝全程都看得認(rèn)真，也不時(shí)會同身側(cè)的禁軍頭領(lǐng)交流。

    阮奕看了稍許，這應(yīng)當(dāng)是南順禁軍中精銳的一支，各個的騎射都不遜，更甚至，阮奕猜想，都不是禁軍……

    阮奕沒吱聲，聽朝帝和身側(cè)的禁軍頭領(lǐng)挑選了方才這一輪中表現(xiàn)最好的人，讓人留了名冊。

    場中暫歇，朝帝身側(cè)的禁軍頭領(lǐng)也下了場中去，朝帝才轉(zhuǎn)向阮奕，自然道，“聽聞阮少卿早前也喜歡騎射？”

    朝帝今日一改昨日的風(fēng)格，直截了當(dāng)，沒有多寒暄旁的，好似昨日是因?yàn)橛幸槐姽賳T在，不得不客套，而今日，似是只有他二人，朝帝的言簡意賅。

    阮奕笑道，“國中順帝陛下出自軍中，喜歡看后輩騎射，所以，京中子弟多擅長?！?/br>
    言外之意，并非他特殊。

    朝帝笑了笑，乍一聽阮奕的說話，親和自然，但似是實(shí)則滴水不漏，聽不出旁東西，也句句都將自己摘得干凈，說得都是蒼月國中之事，朝帝本是問得他個人，卻被他一句帶回去。

    朝帝端起茶盞，沒有戳穿。

    正好，先前的禁軍頭領(lǐng)踱步到看臺下，拱手道，“陛下，可以開始第二輪嗎？”

    “開始吧?！背蹜?yīng)聲。

    場中擊鼓聲響起，果真，第二輪比試又起。

    朝帝繼續(xù)道，“聽聞早前阮少卿從馬上摔下來，好一陣子才好，不知是真有其事，還是坊間傳聞？”

    他的目光在場中，只是偶爾看向他，仿佛并不突兀。

    阮奕應(yīng)道，“是有其事，多賴父親母親誠心，自處求醫(yī)，一直堅(jiān)持不懈才有了后來恢復(fù)?！?/br>
    朝帝頷首，溫和笑道，“阮少卿是福澤之人。”

    一個摔傻的人，能忽然間恢復(fù)，是少有。只是，上一世的阮奕也是忽然恢復(fù)的，不過這一世的時(shí)間提前罷了，朝帝并不覺得有何不妥與特別之處。

    阮奕道，“陛下喚我阮奕即可?！?/br>
    朝帝看了看他，嘴角微微勾了勾，繼續(xù)道，“聽聞你夫人同你的婚事是幼時(shí)便定下的？”

    阮奕莞爾，“是幼時(shí)定過親，后來我出事，內(nèi)子亦未嫌棄過我。”

    朝帝也跟著笑了笑，點(diǎn)了點(diǎn)頭。

    所以上一世，他夫人去世后，他一直沒有再娶。

    阮奕是個重情義，又念舊的人。

    這樣的人，很難為旁人所用。

    朝帝端起茶盞輕抿一口，倒是可惜了。

    他是記得上一世，阮奕死后，趙江鶴任了蒼月國中的右相，他也是很久之后才知曉，原來趙江鶴是阮奕的岳父。

    阮奕死后，趙江鶴任右相，蒼月朝中的重心便在維.穩(wěn)，趙江鶴也并未像阮奕在時(shí)一樣，將重心放在通商貿(mào)，興水路，以及在周遭諸國的關(guān)系之中斡旋。

    阮奕善于施壓與合作，趙江鶴則是手段狠且準(zhǔn)。

    阮奕師從宴書臣，看重藏富于民，但比起早前的宴書臣來，更大膽和激進(jìn)，兩人與后來的趙江鶴截然相反。

    往后的十余年里，蒼月依舊鼎盛，但這等鼎盛是有些末路的鼎盛，遠(yuǎn)不如后來行阮奕之風(fēng)的燕韓，長風(fēng)，南順……

    朝帝輕抿了一口茶盞，眼下的阮奕尚未成氣候，也好對付，如若留不下，便不留，要永絕后患。

    除了一個阮奕，還有宴書臣依然在。比阮奕更難對付的，許是宴書臣。

    但宴書臣同順帝一道，是從早前的內(nèi)亂中走來的，思量更多，顧忌也多，并不如阮奕大刀闊斧。

    阮奕比宴書臣年輕，熬死一個宴書臣，比熬死一個阮奕容易。

    朝帝笑笑，口中道，“聽聞順帝后宮只有皇后一人，伉儷情深，令人艷羨?！?/br>
    他話題自然而然切到順帝身上，這一世順帝仍在，朝政仍在順帝手中，他是想從阮奕這里多聽他說起。

    阮奕卻是低眉笑了笑，沒有應(yīng)聲，悄無聲息將朝帝的話堵了回去。

    朝帝也未應(yīng)聲。

    又看了些時(shí)候騎射，朝帝又道，“阮家一門三杰，你父兄皆在朝中為官，你是東宮的伴讀洗馬，眼下又居高位，可會怕日后的阮家風(fēng)頭太盛？”

    朝帝忽得話鋒一轉(zhuǎn)，阮奕微微愣了愣。

    朝帝放下茶盞，饒有興致看他表情，阮奕很快卻道，“但行善事，莫問前程?！?/br>
    朝帝朗聲笑開，“好一個但行善事，莫問前程?！?/br>
    朝帝撐手起身，“阮奕，隨朕下場去看看吧?！?/br>
    “是?！比钷入S同一道起身。

    走到場中近距離觀看，和在看臺上看是全然不同的兩種心境，朝帝會問阮奕覺得這人如何，阮奕亦會如實(shí)作答，何處好，何處不好。

    他說的中肯，亦未有隱瞞，朝帝別有深意看他幾眼，“阮奕，你若是南順國中之人，朕定與你君臣無隙。”

    阮奕順勢笑了笑。

    朝帝從馬場東側(cè)一直走到西側(cè)，身邊的騎射聲，叫喊聲不斷，頗有些氣勢。

    朝帝嘆道，“南順偏安一隅久矣，騎射不比蒼月?！?/br>
    他話中有話，阮奕卻應(yīng)，“騎射最好的當(dāng)屬巴爾，只是看用在何處，陛下覺得可是？”

    阮奕是很聰明，且當(dāng)聰明的時(shí)候聰明，當(dāng)藏拙的時(shí)候藏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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