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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的和‘帶屈’的我都見完了,師父你一起領(lǐng)走吧——嗯,小玉兒,給他……他們倆,一人抓把松子糖吃?!?/br>木椿真人的老臉微微抽搐了一下,他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自己領(lǐng)進來給他這不肖徒弟看的不是倆師弟,而是大老遠地給他弄來的兩個通房大丫頭。……還是姿色還不甚喜人的大丫頭!松子糖不是一般的松子糖,它們盛在精致的小香包里,顆顆飽滿,外面還凝著一層晶瑩剔透的糖霜,混雜著一股說不出的花香,香得沁人心脾。像這樣精致的吃食,貧民百姓家的孩子是沒見過的,可程潛卻毫不留戀,一出門就轉(zhuǎn)手將香包與松子糖一股腦地塞給了韓淵,漫不經(jīng)心道:“這東西還是給師弟吃吧?!?/br>他的“大方”讓韓淵當(dāng)場愣了愣,韓淵心情復(fù)雜地接過了香包,難得有點不好意思。小叫花長到這么大,從來都得爭搶才能得食,大家出來混都是為了活命,個個活得仿似野狗,誰有精力顧念別人呢?韓淵胸口一熱,感動的同時,他心里生出了一個天大的誤會——他這新認(rèn)的小師兄恐怕并不是軟弱可欺,是真的不計較,待自己好。木椿真人卻沒那么好糊弄,他清楚地看見程潛嫌棄地拍了拍自己的手,仿佛手上沾過什么不干凈的東西,立刻就明白,這小子讓糖,可絕不是出于什么謙讓的好品質(zhì),純粹是懶得給他那妖魔鬼怪的大師兄面子。不過話說回來,這個年紀(jì)的小崽子所能碰到的最大的誘惑,其實也不過也就是吃跟喝而已,程潛竟能忍住,竟能不領(lǐng)情,竟能看都不看一眼。木椿真人有些感慨地想道:“這小王八蛋,心太硬,將來不成大器,必成大禍?!?/br>就這樣,小王八蛋程潛正式入了扶搖派。他在自己的清安居住了第一宿,一覺睡到第二天寅時三刻,黑甜無夢,沒有認(rèn)床,也沒有想家。第二天清早,雪青給程潛換上了長袍,梳了個發(fā)髻,打扮得人模狗樣。小孩子本不必束發(fā)加冠,但雪青說,這是因為他已經(jīng)入了仙門,就不能算是俗世孩童了。家禽門派與野雞門派最大的區(qū)別就是,野雞門派純粹是瞎胡鬧,家禽門派雖然淵源不祥,表面上看,卻也是有些實在家底的。首先就是符咒,傳說中千金難得的仙人符咒在這里幾乎到處都是,連樹木石頭之類上都刻滿了,雪青指著一棵樹根上的符咒,對程潛道:“三師叔倘若在山上迷了路,只要問這些石頭和樹就是了?!?/br>雪青說著,上前一步做了示范,對著大樹樹根道:“請去‘不知堂’——不知堂是掌門住處,師叔剛剛?cè)腴T,今天要到掌門那受戒?!?/br>程潛沒顧上回答,他驚異地看著面前發(fā)出一層淺淺熒光的樹根。此時天還沒大亮,那光小小的,一團一團,瑩白如月色,照得山林間平白生出幾分仙氣來,附在其他一些石頭與樹上,在林間蜿蜒成了一條清晰簡明的小路。這雖然并不是程潛見過的第一個仙器,卻是程潛見過的第一個有用的仙器!雪青察言觀色功夫一流,知道這孩子臉?biāo)?,又矯情得很,因此見他驚愕,也沒有點破,只等他自己看過來時,才不動聲色地提點道:“三師叔請這邊來,跟著光走。”走在熒光鋪就的路上,程潛才有了自己正在變成另一種人、即將過另一種生活的感覺。程潛問道:“雪青哥,這些都是誰做的?”雪青糾正不過來程潛的稱呼,干脆也就隨他去了,聽問,便答道:“是掌門?!?/br>程潛吃了一驚,有點難以相信。及至不久以前,他的掌門師父在程潛心目中,都還是只有點可愛的長脖子野雞,不中看也不中用——那么莫非他竟不是個騙子?莫非他還有什么不為人知的本領(lǐng)?師父也可以像傳說中那樣所向披靡、呼風(fēng)喚雨嗎?程潛帶著幾分不可思議的憧憬想象了一下,卻發(fā)現(xiàn)自己依然難以醞釀起對師父真正的敬畏。雪青帶著程潛沿著發(fā)光的小路,來到了木椿真人的不知堂。“不知堂”其實就是個小茅屋,沒有什么仙器,也沒有匾額,院門口掛著一塊巴掌大的木牌子,上面粗糙地刻著一個獸頭,程潛看著那獸頭有點眼熟,但一時想不起來那是什么東西,獸頭的旁還有一行小字,寫著“一問三不知”。茅草屋讓程潛一瞬間還以為自己回到了鄉(xiāng)下的家里,這里樸素得過了頭,近乎是一無所有。屋門口有個伶伶仃仃的小院,院中間擺著一個三條腿的小木桌,另一邊本該有腿的地方瘸了一角,墊在一塊石頭上,木頭桌面上布滿裂縫,而木椿真人正襟危坐在小桌后面,正出神地盯著桌上的一個小托盤看。托盤是粗制濫造的粗陶器,手藝很潮,造型方不方,圓不圓,連底都沒抹平,上面散落著幾個生了銹的舊銅錢,兩相交映,莫名地生出了一絲古舊的陰森來。程潛的腳步不由自主地一頓,有那么一瞬間,他覺得盯著銅錢的師父身上有種厚重的凜然。一邊的雪青笑道:“掌門今日卦象中窺見了什么天命?”掌門聞言,肅穆地收起銅錢,雙手?jǐn)n回袖中,悠然道:“天道有命,今日膳食要多加一道小雞燉蘑菇?!?/br>他說這話的時候胡子微翹,小眼珠左右轉(zhuǎn)了幾下,鼻尖微微聳動,流露出了貨真價實的向往。程潛一見他神色就覺得眼熟,而后他驀地將前因后果聯(lián)系起來,一瞬間福至心靈地想起來了——不知堂門口那木牌上的獸頭是只黃鼠狼!鄉(xiāng)村愚民不知道什么是圣賢,更讀不懂佛經(jīng)道經(jīng),求神拜佛都是亂來,“黃大仙”和“青大仙”等野路子“神仙”也混跡其中,在各地家喻戶曉。“黃大仙”指的是黃鼠狼精,“青大仙”是說蛇精,也叫“護家蛇”,據(jù)說供奉這二位大仙,能看家護院,保一方平安。程潛小時候在村里見過供奉黃大仙的牌位,上面就有那么個獸頭。他想到這里,再一看木椿其人,只見他腰長腿短,瘦骨嶙峋,外加一張小頭雞臉……怎么看怎么像一只成了精的黃鼠狼!程潛懷著這樣難以言喻的疑慮,上前一步,心情復(fù)雜地以凡胎rou眼之軀,對著疑似黃鼠狼的師父見禮。師父笑呵呵地一擺手,說道:“不必多禮,酸唧唧的,我們扶搖派不興這一套。”程潛內(nèi)心苦澀地想:“那興什么?小雞燉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