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針即將指向三十，董呈見程蔚識的狀態(tài)已經(jīng)平緩了一些，便順勢將他從地上拉起來，在他耳邊問：“柳梁之前有沒有把什么東西交給你？”

“什么？”程蔚識忍著雙腿的酸疼，順著董呈的話回想了數(shù)秒，否認(rèn)道，“自從上次在辦公室里起了沖突后，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您是指什么呢？”

董呈答：“沒什么，只是問問你。明天柳梁的父母會來公司取走他的遺物，我們怕遺漏什么不該忘記的。”

程蔚識心里覺得董呈的回答略顯蹊蹺，但并未多問。因為章楓維從里面出來了。

章楓維的臉上依然沒有顯露出什么悲痛的表情。如果程蔚識之前不曾見到章楓維的失態(tài)，他可能會覺得對方冷血又無情。

“我回去睡覺了?！闭聴骶S朝余下的幾人揮手，“祝你們能夠永遠(yuǎn)過得幸福?！?/br>
……

此時，遠(yuǎn)在香格里拉的婚宴早已落下帷幕，清潔工們連夜清掃著婚禮現(xiàn)場和煙花表演留下的大量垃圾，一眾商業(yè)大亨與明星們被安頓在了附近的五星級酒店。有人在婚禮結(jié)束后意猶未盡，趁著眾位名人明星難得齊聚一堂的機會，開起了通宵派對。

平生不愛參與這類活動的段可嘉，為了尋找到程蔚識的身影，竟然去這種靡亂的派對里轉(zhuǎn)了好幾圈。

可惜未果。

段可嘉在回酒店的途中遇見了土豆，土豆正抱著一筐炸鱈魚和薯條從一樓餐廳里走出來。

“我剛剛看到了小明星的新助理，他說小明星因為公司里有急事連夜趕回了S市?！蓖炼棺ブL魚吃得正歡，跟著段可嘉走進電梯。

段可嘉蹙眉：“為什么他不和我說一聲。”

土豆安慰他：“萬一實在是太匆忙來不及告訴你怎么辦。再說。你打他手機關(guān)機，說明手機沒電了對不對？等他有空的時候充上電，一定會通知你?！?/br>
段可嘉聽進了土豆的話。

下了電梯后，段可嘉拿出房卡準(zhǔn)備開門，土豆抱著他那筐金燦燦的食物站在段可嘉背后，沒有絲毫要離開的意思。

“你怎么不回你自己的房間？”段可嘉開了房門，脫下了西裝外套掛在門口的衣架上，“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十二點，你該回去工作了。”

“……”

土豆把手里只剩下半框的食物放在桌上，抽了一張濕紙巾擦了擦手，正色道：“我又不想安慰你了，艾德，你恐怕是當(dāng)局者迷?！?/br>
段可嘉轉(zhuǎn)眸看他：“你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有話憋著不說?，F(xiàn)在盡情地說吧?！?/br>
土豆走到他面前：“雖然我不知道你們究竟是怎樣一種關(guān)系。但你見過，情侶之間用“您”、“先生”這樣的稱呼來對話的嗎？你覺得他是尊重你，還是愛你？還是你們那些所謂‘舉案齊眉’的美好人生？要舉案也不是他一個人舉?！?/br>
段可嘉不語。

土豆繼續(xù)說著他的觀點：“你的小明星那么尊重你，恐怕也沒有想過要真的和你在一起吧。我看的出來，他是很喜歡你，但他似乎并不認(rèn)為你能和他度過一生。”

聽到最后半句，段可嘉沉著寂靜的眸子忽然閃了一下，他抬眼看著土豆：“為什么你會這樣以為？”

土豆驚訝：“不是吧老板，我說到這里你竟然還不明白？你想想看，從客觀因素來看，你和他在社會低位上完全不平等，你高高在上，他就只是一個普通人，而你們同作為男性，本國法律保守，根本不可能承認(rèn)你們的關(guān)系，周圍的人也不可能承認(rèn)你們；從你們兩人的主觀因素來看……現(xiàn)在他連偽裝成明星的原因都不愿和你說，最重要的是，我想知道你究竟有沒有和他明確地探討過你們的未來？”

土豆這一番分析讓段可嘉心里升起一股晦暗不明的情緒來：“今天我旁敲側(cè)擊地和他討論過……但是，他似乎不高興。”

“這么說是沒有明確討論過了？”土豆想了想，又問，“那你之前是怎么向他表露心意的？”

經(jīng)土豆這么一問，段可嘉心里頓時又晦暗了幾分：“我曾和他說，我喜歡他……雖然，是在床上說的。不過我還對他說，想和他……”

在一家公司里共事。

話到嘴邊，段可嘉當(dāng)然沒好意思說出口。

土豆離開前，段可嘉坐在窗邊喝著一杯黑咖啡，讓對方替他定了明天最早一班回程的飛機。

段可嘉一夜未眠。

而身在S市的程蔚識亦是如此。

第二天上午九點半，通宵未合眼的程蔚識接到了一通快遞。

“您好，是鐘先生嗎，有您的快遞，請您簽收?！?/br>
程蔚識拿著快遞員寄來的圓珠筆，正納悶誰會給他寄包裹的時候，忽然瞄見了寄件人是“LL”。

LL……

程蔚識默念了一遍，一道靈光涌現(xiàn)。

莫非是……柳梁？！

鎖上門后，他立即拿剪刀拆了封，發(fā)現(xiàn)里面裝著一本記事簿。

用記號筆寫的字撐滿了整個封面：我是柳梁，如果你還能看見鐘非，請務(wù)必幫我將這本記錄本轉(zhuǎn)交給他。

程蔚識拿出手機查了快遞單號，是昨天早晨寄出的市內(nèi)快遞。

看來果然是柳梁在臨終前寄的包裹。

那又為什么要通過寄送包裹的方式來交給他？

他突然回憶起董呈昨天夜里問他：“柳梁之前有沒有把什么東西交給你？”

結(jié)合起來，說明柳梁不想讓公司知道，他把這個記錄本交給了自己。

程蔚識剛要將這只本子放到書架上，里面忽地滑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條來。

他覺得好奇，從地上撿起，竟然發(fā)現(xiàn)，這張紙背面畫著一幅眼熟的素描。

就是上次從他家里消失的那張素描肖像。

程蔚識大為震驚，趕緊把那本筆記本翻開，想要搜尋更多與之相關(guān)聯(lián)的訊息。

筆記本第一頁上只寫了一句字跡工整的問話：“是誰在掩耳盜鈴？”

掩耳盜鈴？

程蔚識想，自從他小學(xué)畢業(yè)后，已經(jīng)許久未聽過有人使用這個成語了。

畢竟在許多人眼中，它的內(nèi)涵，大概只能作為一個兒童益智故事出現(xiàn)。

翻頁。

第二頁只寫了三個字。

“所有人?！?/br>
☆、第八十四章

程蔚識繼續(xù)看了下去，這才發(fā)現(xiàn)，柳梁是倒著寫這本筆記本的。從最后一頁開始寫起，一直寫完了整本。

有時一天會寫許多頁，有時許多天才寫一頁，大約一百多頁的筆記本，他寫了將近一年。

在最開始，柳梁的字跡基本上還算清晰工整。作為一個腳踏實地的音樂人，他的字也像他本人那樣大方秀氣、干凈整潔?？墒?，寫上的日期越是臨近他的死期，字跡就變得越來越猙獰可怖，到了四月初的那幾頁，還多了幾筆讓人看著頗為心驚膽顫的涂鴉，線條毫無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