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jié)
趙懷瑾心有不安,見宮闌夕詢問的眼神,他搖搖頭,用口型說了四個字“速速解決”,但是三省長官再不來了,楚言也不能先走。 宮闌夕看著高處私語的兩個人,忽然想到了那只香囊,香囊他還未拿回來!應(yīng)該還在圣上那里。 他忽的站了起來,楚言疑惑的仰頭看他,他對太后說:“先帝對微臣恩重如山,趁三省長官未到,微臣想進去仔細拜謝先帝?!?/br> 太后直接拒絕:“這于禮不合,燕郎的心意朕也明白,若真心感謝,等之后可到宮中為先帝守到頭七以示忠誠?!?/br> 宮闌夕瞥了太后一眼,道:“殿下所言甚是,然微臣心有感念,悲慟不已,還望太后成全。” 雖不知宮闌夕為何突然要進去,趙懷瑾也幫腔道:“圣上待五郎如恩同再造,五郎的這份心意,還請?zhí)蟪扇??!?/br> 趙九翎一頭霧水,不知他二人何時這么一致了,便也道:“先帝在世時對五郎百般愛護,五郎心里悲痛,也希望太后能夠理解五郎?!?/br> 太后心生惱怒,在江王也要開口之前,對周尚宮使了個眼色,說:“讓阿周陪你去。” 周尚宮和宮闌夕一同進了內(nèi)間,高公公一人在里面,跪坐在床前默然垂淚,聽見動靜回頭看了他們一眼,也不問他們?yōu)楹芜M來。 周尚宮看著宮闌夕道:“宮長史不是說要拜謝先帝嗎?怎么還站著?” 宮闌夕沒搭理她,走到高公公面前道:“先前五郎答應(yīng)為圣上買得上好香料,可惜那香囊里還缺了一味奇香,圣上就急著要,微臣倍感自責,也請高公公莫怨我?!?/br> 高公公疑惑,不知他要說什么。 莫名其妙的話也讓周尚宮心疑,仔細地盯著他看,生怕錯過什么。 宮闌夕便又道:“五郎想把最后一味香找到放進香囊里,以慰先帝在天之靈,”他看著高公公道,“就是那只木棉花香囊,高公公應(yīng)當記得?!?/br> 周尚宮這才明白他說了這么一堆話的緣故,斥道:“胡說!那香囊怎么會是你給先帝的?明明是——” “我記得,”高公公打斷了周尚宮的話,“宮長史一片心意,是先帝過于著急了,你若能在圣上下葬之前把香料集齊,也算圓滿?!?/br> 太后居然也知道香囊的事情,貼身伺候圣上的內(nèi)侍們誰是太后的人?高公公不想幫楚言,但也不愿讓人知道這些有污于圣上的事,太后若想以此來打擊圣上,他是不會同意的。 周尚宮氣結(jié),他們這些人居然都幫著楚言!眼見高公公把香囊從自己的袖中拿出來遞給宮闌夕,她忽的沖上前一把搶過香囊就往外跑。 “攔住她!”宮闌夕厲聲道。 門口的兩個內(nèi)侍立即攔住了周尚宮,宮闌夕上前奪香囊,周尚宮死死的抓住不松,高公公也過去想搶回香囊。 周尚宮抵不過四人,香囊漸漸被抓走,忽的她聞到了一種很淡的香味,她愣住,香囊就這么被宮闌夕奪走。 奪回香囊后,宮闌夕立刻把它收好,冷凝著周尚宮,事情過后,他一定要殺了她! 周尚宮看到他殺氣騰騰的眼睛,忽的笑了,詭異古怪的道:“你確定要說這香囊是你的東西?” 宮闌夕懶得看她那張丑惡的嘴臉,道:“是我的?!?/br> 周尚宮想放聲大笑,但此時此刻不能笑出來,她忍住這股嘲笑,嘴角一絲詭譎的笑,道:“希望宮長史不會后悔?!?/br> 里頭的動靜驚到了外面的人,趙九翎正要進去,就聽到殿外有人在大聲喧嘩,一個女聲凄厲的叫著:“讓我進去!讓我進去!我要看看那禽.獸是不是真的死了!” 外面的凌將軍喝道:“哪來的瘋子,拖下去!” “啊——”外面?zhèn)鱽硪宦曂春?,似乎有宿衛(wèi)受傷了。 “還不快扯開她!”凌將軍大喝,“一群廢物?!?/br> 外面亂成了一團,趙九翎顧不得內(nèi)間的事,和趙懷瑾一起過去打開了門,大殿外面一個披頭散發(fā)的女子死咬著一個宿衛(wèi)的手不松,對方一個女子,大家都不好動手,凌將軍氣的只能親自上前,捏住女子的下頜迫使她松開了嘴,女子嘴巴張著,仰著臉狠狠的瞪他。 凌將軍看到她的臉愣了一下,覺得有些熟悉,而女子看到貞觀殿的大門打開,趁凌將軍失神之際,擺脫他的桎梏,高聲叫道:“他是不是死了!是不是死了!” 這兩句問話讓趙懷瑾猜出了女子的身份,不由大驚,她沒有出宮,怎么會跑到這里? 趙九翎也明白了她罵的是誰,立刻道:“把她帶進來?!辈荒茏屗龠@么罵下去。 “不行!”趙懷瑾立即駁道,“絕對不行?!?/br> “為什么不行?”身后太后的聲音淡淡響起,含著一絲莫名的笑意,“皇宮禁地突然有這樣一個人出現(xiàn),不得查清楚嗎?趙御史?!?/br> 趙懷瑾回頭,只見楚言也出來了,她站在門內(nèi)怔怔的看著被金吾衛(wèi)抓著的女子,那個披頭散發(fā)的女子,與她有幾分相似。 定國公從屋里走出來,看了眼怔然的孫女,又看了看金吾衛(wèi)中的女子,心中萬分復(fù)雜,他們小心翼翼的瞞著,卻還是被撞了個正著,他望著陰沉沉的天空,感到無力,只能做了淡然的表情,平淡的語氣,道:“茜茜,莫憂?!?/br> “都先進去吧!”江王嘆喟,對凌將軍道,“命所有人離門口三丈遠,三省長官若到,讓他們?nèi)ズ钇钕壬宰餍菹ⅰ!?/br> 凌將軍遲疑著,看到殿里宮闌夕的身形才領(lǐng)命,回頭又看到還被抓著的女子,心里暗暗吃驚,讓人放開了她。 太后看著慌忙急奔過來的女子,嘴角閃過一絲得意的笑,沒想到?。∵€是讓楚言見到了她的替身。 第90章 說是進屋里, 但江王并不是讓楚六娘也進來,不能讓太后得逞,他擔心的看了眼楚言。 楚言一直看著那個披頭散發(fā)的女子, 眼神空茫, 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女子,大家忽然而變的態(tài)度都在告訴她, 這些人早就知道有個和她有幾分相似的女子在皇宮里, 阿翁知道, 趙懷瑾知道, 宮闌夕也知道。 她扭頭看向?qū)m闌夕, 宮闌夕也在盯著那個女子,眼神深邃幽暗,不知在想什么。 宮闌夕看著那個本應(yīng)該被帶出宮的女子,此刻卻不知為何能找到這里,他面色冷肅,不顧場合緊緊的握著楚言的手,如果可以他現(xiàn)在就想帶她離開這里。 等金吾衛(wèi)離開三丈,確定這里說什么他們都聽不見后, 江王道:“事出突然, 應(yīng)由憲臺先行處理, 正好懷瑾在此, 你快帶她下去查個清楚?!?/br> 楚六娘聽到要讓她出去,便沖到里面去找圣上,被趙懷瑾及時攔住, 她抓著趙懷瑾的手臂指甲深深的陷入rou中,狀如瘋癲的喊著:“讓我進去,我要看他是不是真死了!他在哪兒!在哪兒!” “阿周,把她帶過來。”太后道,怎么可能讓她走。 周尚宮走過去,楚六娘仿佛見到了鬼一般,立馬縮著肩膀躲在了趙懷瑾身后,眼神驚恐,渾身顫抖不停。 趙懷瑾擋住了周尚宮,道:“不勞周尚宮,微臣身為御史自當查清,現(xiàn)下先帶領(lǐng)此女退下,等查清楚后再稟告太后、江王兩位殿下?!?/br> “為何不在這里弄清楚?”太后厲聲道,“朕現(xiàn)在就想知道。” 趙九翎上前一步道:“眼下重要的是國本,如殿下所說,這等小事讓憲臺處理即可?!?/br> 太后瞟了楚言,冷笑著對趙懷瑾道:“怎么,你們在擔心什么?怕她說出什么不能說的嗎?” “殿下覺得有什么好說的?有什么事需要昭告天下嗎?”定國公壓住怒氣,冷冷的看著她,為了羞辱他的孫女,竟不惜把自己做的那些骯臟事抖出來,真是可笑。 “現(xiàn)在能有什么事比得上大周國事?”宮闌夕面色冷淡,“趙相公說的是,這等小事讓憲臺處理就行,殿下若不放心,可讓大理寺一并查辦?!?/br> 楚六娘就是有些精神不正常,也知此刻情況,不敢再亂叫了,緊緊的跟著趙懷瑾,攥著趙懷瑾衣裳的手指節(jié)發(fā)白。 趙懷瑾心里不是滋味,他低聲說:“你別怕,也別叫,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br> 楚六娘沒聽到他的話,只縮著身子躲著,她怕周尚宮,只要不聽話,這人就會用針扎她、餓她,仿佛想到了那些恐懼的日子,她喉中發(fā)出一聲痛苦的低叫聲。 這些人聯(lián)合一塊咄咄相逼,太后惱的瞥了眼李覓之,他居然一句話都不說,要他何用? 李覓之不想插手這事,他雖然擔心自己的安危,但這種事他也為楚家感到同情,一門榮耀,只剩下這孤寡祖孫,他不想對付楚家。 再說,太后竟然把這等齷齪的事也搞出來,楚六娘是她一手造成的,賊喊捉賊,說出來對她有好處嗎?明明是把自己也拖下了水,她是被楚言氣昏了頭,所以一門心思只想報復(fù)?真是愚蠢。他若沾了這事,保不準楚家以為他也有參與。 既然李覓之不動,太后可不想錯失機會,在趙懷瑾帶著楚六娘往臺階下走時,揚聲道:“明河,你就沒有什么想問的?” 楚六娘聽到“明河”二字,猛地抬起頭往屋里瞅著,看到了站在宮闌夕身邊的女子,面容絕美,仙姿玉質(zhì),像是青蓮一般清濯凈潔。 是她!就是她!明河郡主楚言!圣上每次都情不自禁呢喃出來的名字,楚六娘的眼神漸漸升起恨意。 楚言見她看過來,被她眼神驚到,腳步不自禁的往后退了一步。 楚六娘松開趙懷瑾,往楚言走去,趙懷瑾趕緊抓住她往外拉,但他能讓楚六娘停下,卻管不住楚六娘的嘴。 “是你,是你!”她恨恨的盯著楚言,聲音凄厲,“你害得我好慘!” 這句話說出來殿門口寂靜一瞬,江王急道:“懷瑾,還不快帶她下去!” 趙懷瑾拉她往外走,她卻突然爆發(fā)一樣,掙脫了趙懷瑾的手向楚言跑去,宮闌夕立即上前一步擋住楚言,不讓她靠近楚言,皺眉道:“快拉住她!” “讓開,讓開!”楚六娘一手揪著宮闌夕的衣服,一手向楚言抓去,恨道,“都是你,因為你,我才會是這副模樣!” 楚言驚得往后退了好幾步,怔怔的說不出一個字。 楚六娘掙的厲害,趙懷瑾拉不住,只能不顧體面的抱住她往外走,然而越是這樣,她越是恨,這里所有人都在保護楚言,所有人都不想讓楚言知道,可她憑什么要替這個女人承受這一切的齷齪! “你們這些——” 懷里的人瘋狂的扭動著,趙懷瑾沒辦法往外走,聽到她要再說話,便伸手捂住了她的嘴,然而她依舊瞪著楚言,目眥欲裂,面目可怖。 她居然如此恨楚言,太后滿意的閃過一絲笑,既然達不成自己的目的,她也不讓這幫人好過!尤其是這個讓她兒子鬼迷心竅的賤.人! 這里的動靜太大,臺階下的金吾衛(wèi)略有sao動,江王沒辦法,只能讓大家都進去,關(guān)上了門。 大殿里很寂靜,只有被堵住嘴的楚六娘“嗚嗚”不止,高公公知道圣上每次去佛堂是做什么,但他從未進去過,快一年了,他頭一次見到了這個代替了楚言的女子,面貌上遠不如韓婉宜長得像楚言,但他曾遠遠的在佛堂里瞄過一眼,那一眼,他只看到了身形,當時心里大驚,還以為是楚言在里面。 江王不想再跟太后廢話,看這架勢,她就是想把圣上的那點事說出來打擊楚家,從而讓楚言說的“口諭”作廢,罷了,本不想弄的難看,但太后此舉實在令人氣憤,京中兵權(quán)在宮闌夕手中,右相趙九翎支持他,副相李覓之不同意又如何? “你……是誰?”寂靜中,楚言忽然問。 所有人都愣住,連楚六娘都愣了一下,她趁機甩頭掙開了捂住她嘴的手,怪異的笑道:“我是誰?我是你的替代品呀!我是茜茜啊!哈哈哈哈……” 她仰頭大笑,笑聲凄厲刺耳,惹得所有人都皺了眉,定國公繃著臉卷了一團布遞給趙懷瑾,趙懷瑾猶豫了一下,才塞進楚六娘的嘴里,讓她不能再開口。 替代品?楚言愣住,她代替了什么?又遭受了什么? 趙懷瑾看著對面的楚言,自責愧疚盈滿心頭,他本是想阻止這些事,誰知他救了韓婉宜,卻害了楚六娘,而楚六娘是楚煥最為重視的阿姊,楚煥又是定國公過繼的兒子,楚言的二叔…… 仁和坊楚家的女眷諸多,偏偏只有楚六娘與楚言有幾分相似,他以前沒有見過楚六娘,不知她長得何樣,某一次聽到楚煥說楚六娘笑起來時很像楚言,他心里一沉,那時楚六娘已經(jīng)“過世”兩個月,他注意著皇宮里的動靜,果然如前世一樣,圣上經(jīng)常去佛堂里,最糟糕的事還是發(fā)生了,不同的是,受害者成了另一個女子。 江王看向高公公道:“高公公,雖然三省長官不在,但兩位相公均在,還請高公公將先帝口諭昭告眾人,確立新君人選?!?/br> “不可!”太后阻止道,“七郎君,你就這么等不及了?” 江王淡道:“孫兒沒有等不及,孫兒是看阿婆帶病還勞累了許久,關(guān)心阿婆身體,所以想著盡快處理完此事,讓阿婆盡早回迎仙宮安心休息,也好早日冊封阿婆為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 “你——”太后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你想做什么?憑一個外女的話你就想做皇帝?還要威脅元一?你好大的膽子!” 江王面色不改:“先前高公公已經(jīng)說了,阿耶駕崩前明河與高公公均在阿耶面前,并且阿耶將遺旨交代了他們,只是來不及讓羅舍人起草詔書。孤從心里敬重高公公,又怎會威脅高公公?阿婆未免把高公公的忠誠氣節(jié)看的太低了。” 趙九翎接著道:“國不可一日無君,圣上留有口諭,七殿下繼位名正言順,太后身體不適,方才還服用了藥,不如早早回寢宮休息為好。” 居然趕她走?太后惱怒的站起來,大聲道:“朕不信楚言說的話,她就是在假傳圣旨!你們一個個倒好,這等大事不與朝中重臣商議,反而聽一個品性敗壞的婦人妖言?” “殿下,這話可不能亂說!”趙九翎倒吸一口涼氣,“高公公也在此,郡主豈敢這么做?太后若不信郡主,但高公公的話豈能有假?” 定國公眼神冷厲,道:“之前已經(jīng)說了,口諭本就該由高公公說出,明河不懂事越俎代庖,如今高公公傳諭豈會有假?” 他覺得今日是自己忍耐力最好的一天了,若是在戰(zhàn)場上早就打過去了,哪還容敵人如跳梁小丑般的蹦這么久? 宮闌夕無法加入他們,他不能分神,因為楚言太過沉默了,沉默的異乎尋常。而被趙懷瑾制住的楚六娘,眼神如毒蛇般的憎恨的盯著楚言,隨時都會掙脫趙懷瑾的樣子。 他不知道,楚六娘竟會這么恨楚言,也沒想到那個善良的女子會變成這副模樣,楚煥因為她的死抑郁了很久,若知道最重視的阿姊根本就沒有死,還被當做楚言的替代品……定國公與茜茜該怎么面對楚煥?雖然他們不知情,他們更不愿發(fā)生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