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玖玖始終沒有說話，不過言川早已習(xí)慣了他這種過分冷淡又不多話的性格，于是走過去拉住他冰涼的雙手，然后安安靜靜地將臉埋進(jìn)了他蒼白瘦削的肩窩里。

這久違的冰冷刺骨的觸感竟然叫人無比安心，于是言川不愿再放手，他是這樣的舍不得他離去，哪怕離去是為了更好的相遇。

“玖玖，我不想你走。你走了，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毖源ㄋ浪牢兆∈掷锬请p冰冷的手，埋頭在肖玖玖毫無溫度的脖頸間哭得像個孩子。

“言川，你不用去找我，乖乖等我回來找你?！笔蓍L的手指反握住言川的手，在他耳畔輕聲低喚：“言川……言川……言川……”

他一遍遍地念著他的名字，一聲比一聲深情，卻也一聲比一聲飄渺。

“我會牢牢記住你的名字，就算喝過孟婆湯也不會忘記?！?/br>
肖玖玖推開言川轉(zhuǎn)身往未知的前路走去，小黑貓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邊，言川看著他們漸漸消失在了漫天的白霧里。

夢里的時光又過了好多年，有一天晚上，言川滿頭大汗的從床上坐起來。

那時凌晨兩點，正是陰氣最盛的時刻。

午夜夢回，他對著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處問道：“你回來了嗎？”說著，他停下了去按床頭燈開關(guān)的手，因為肖玖玖是不喜歡光的，雖然周圍一片寂靜，但冥冥之中他在期盼他能回來。

夜涼如水，言川訥訥地坐在床上，仿佛在等待著什么。墻上的掛鐘滴滴答答，可是時間就如同靜止了一般，連同周圍的冷空氣都凝固了，沒有東西靠近他，最后他失望地垂下了眼眸。

雖然精神狀態(tài)不是很好，但言川卻再沒了睡意，他下床拉開窗簾，清冷的月光拂在他蒼白的臉上，映出了滿臉的倦容。過了許久，黑壓壓的云層漸漸遮住了泛黃的圓月，夜風(fēng)也忽然之間將窗簾撩起，一股逼人的寒意襲來，言川愣了愣，等到反應(yīng)過來那只是一陣自然風(fēng)后，他忽然將臉埋進(jìn)雙手中：“我好想再看看你。”

整個房間重歸于黑暗。

言川躺在床上，鬢角被淚水濡濕。不知過了多久，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從窗簾的縫隙里照進(jìn)來，他悠悠轉(zhuǎn)醒，拂去自己眼角的淚水，無奈地嘆息：“夢中也盡是離別，可雖然有諸多的不美好，卻也比現(xiàn)實溫柔一百倍。”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去到那曾經(jīng)不只一次的出現(xiàn)在自己夢中的地方——忘川。

停留在黃泉彼岸，看那大片的曼珠沙華開得妖冶奪目。

真真切切地感受一次什么叫做，

死亡。

想知道，變成鬼，是一種什么樣的體驗。

仿佛只要這樣，就能和肖玖玖離得很近、很近，近到不需要倚靠回憶去思念。

因為他是那樣的害怕在以后的歲月里，會遇到很多和肖玖玖有著某些相似之處的人，害怕自己滿懷期待地細(xì)細(xì)觀察之后發(fā)現(xiàn)所有的人都不是他。

***

再睜開眼時，言川迎來的不是第二天的黎明，而是看見了一條靜如死水的長河，血腥味從渾黃的河面飄來，那腐壞的味道令人作嘔。

往自己周圍看了一眼，言川發(fā)現(xiàn)自己正站在一大片漫無邊際的曼珠沙華中，烈焰般的花海奪目耀眼。

可能肖玖玖怎么也不會想到自己付出了一切才保全下來的言川，會在半年都不到的時間里選擇自殺。

而此時，言川正訥訥地站在大片的曼珠沙華之中，他想，原來這就是死亡。

可是他已經(jīng)想不起來自己為什么會自殺了。

腦海里有很多片段一閃而過，有些東西潛意識里明明覺得刻骨銘心，不應(yīng)該被忘記，可是當(dāng)言川仔細(xì)去回想時卻發(fā)現(xiàn)那些“曾經(jīng)”是那么的模糊、斑駁，最后徹底從腦海里消失不見，像是握在手中的沙子，越是努力去握緊，越是快速的從指縫間溜走。

冥冥之中，言川記得自己愛過一個人，然而一回想起來，卻全然忘記了昔年的心動是什么滋味，到最后他甚至不確定，自己到底有沒有愛過。因為此刻，他走在黃泉路上，無悲無喜，無牽無掛。

正在這時，黑白無常突然出現(xiàn)，擋住了言川的去路。

“言川，男，23歲，是嗎？”白無常一邊翻著手里的生死簿一邊核對身份信息。

言川懵里懵懂地點點頭。

“跟我們走?！焙跓o常揮起索魂鞭要去套他的脖子。

“去哪里？”

黑無?？鋸埖靥吞投洌袷锹牭搅耸裁春眯Φ拇笮υ挘骸爱?dāng)然是送你去投胎了！”

言川聞言立刻想要后退，可他腳不著地，又不知道該如何控制自己飄忽不定的靈魂，于是連連求饒：“我陽壽未盡，還不能去投胎，我就在這里待著，哪兒也不去。”

白無常聞言嗤笑一聲：“果真要是陽壽未盡你是到不了這里的?！?/br>
黑無常立刻搭腔：“小白說得對，既然已經(jīng)來了，那就說明你是該死了。”

“我不走，我就在這里?！?/br>
“你在這里干嘛？”

“等人?！鼻榧敝?，言川脫口而出。

“等人？”白無常冷冷一笑，“等誰？”

言川聞言皺了眉，有個異常熟悉的名字在他的腦海里一閃而過，可是他卻怎么也開不了口，叫不出那個明明就要呼之欲出的名字。

他深信，他的姓、他的名都深深鐫刻在自己心里，但就是怎么也想不起來，他到底叫什么。

自己要等的人到底是誰，他什么時候會順著曼珠沙華指引的道路來到自己身邊，與自己攜手共赴黃泉？

自己前世深愛過的人，到底是誰……

言川越想越覺得痛苦，腦海里如同一團(tuán)亂麻，理不清頭緒。

看著他猶豫不決的模樣，黑無常嘲諷道：“還沒有經(jīng)過輪回就已經(jīng)快把別人忘得一干二凈，你還在這里空等什么？”

“你看?！卑谉o常意味深長地指著言川身后。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言川看見那片妖紅的曼珠沙華凋謝了，取而代之的是綠油油的葉子。

“給往生之人引路的曼珠沙華開敗了，你等的人，再也不會出現(xiàn)了。”

如同被宣判了死刑，言川只覺得這一刻風(fēng)和時間都停止了。他站在黃泉彼岸，仿佛聽到他人生中唯一的愛情在跟他說——

再……見。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