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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像是對自己說道:“算了隨他去吧。本王只是覺得這里很好?!?/br>蔚清江待要再問,沈亦驊卻已先踏上了臺階,門前的侍衛(wèi)俯首行禮,他揮手免了,站在門外望進(jìn)去,眼下正是一年之中最好時節(jié),這是他的宣王府,門內(nèi)春樹青蔥,蒼翠無情。第十九章天氣已日漸暖了,朝中的諸事卻紛紛降溫,該傷景的,該慶賀的,都已過去,太子沈遠(yuǎn)屏因處事不慎被勒令在東宮思過,樞密院的軍務(wù),便先擱在了宣王手上。眾臣子暗暗揣摩皇帝的心思,估計這位五皇子如今死灰復(fù)燃,星火轉(zhuǎn)眼便要成燎原之勢了。沈亦驊在軍中七年,處理樞府這些事務(wù)便極易上手,幾位副使原本看他年輕,有些輕視之意,后來見他思慮周詳待人謙遜,并無因自身是皇子而生驕橫,慢慢也都服膺。等到人事都熟稔了,無意中看到窗外,轉(zhuǎn)眼已到了春末。落英繽紛,風(fēng)來追袖,沈亦驊走入院中,拂落身上的殘紅,心里想的是:花開本該由他自謝。有些人總要忘記,有些事情總要去做,他做得多些,便想得少些,也許便能忘得快些。不自覺手又探向腰間,佩劍卻已摘下,那里空空如也。這日進(jìn)宮,向父皇呈報一些邊防事宜,末了行禮正待退下,皇帝卻突然又招手叫住他,“亦驊?!?/br>他訝異抬頭??吹礁富拭碱^緊鎖著,一只手食指輕輕敲打案臺,過了一會兒才道:“你這些日子一直忙著樞府的事情,朕怕你分心,并未告知你,便在上次你探了那人之后,朕派人去牢里賜了酒?!?/br>沈亦驊僵了身子,目光慢慢落下去望著地面青磚,沒有出聲。聽著沈琮道:“此人身份特殊,本來就該按宮里影衛(wèi)的規(guī)矩處死滅跡。朕知你心里難過,但是此人已經(jīng)是留不得的?!?/br>沈亦驊正色道:“父皇,兒臣與那人之間,早已沒有瓜葛。他本就罪無可恕?!?/br>“而且他身上有萇弘碧的毒性,原本也活不了多久的。”皇帝瞇了眼,點(diǎn)頭道:“你終于能明白過來,這樣最好。便莫提這些了。朕覺得眼下正有一件事情,才是最最要緊的?”沈亦驊驚訝,“什么?”“你離京七年,諸人諸事都生疏了吧。這兩日若有閑暇,便去趟趙鈞府上,樞府事務(wù)如若太忙,便派個身邊得力的人過去。”沈亦驊不解道:“中書大人?”“趙鈞有個小女兒,與你幼時便結(jié)了親事的,現(xiàn)下朕也該為你們成禮了。趙家小姐才貌雙全賢淑知禮,能嫁給你是她的福氣,那女子在京中也算頗有令名,也并不至于委屈了你?!?/br>沈亦驊發(fā)了一會兒愣,淡淡應(yīng)道:“兒臣明白,謹(jǐn)從父皇的意愿便是了?!?/br>沈琮待沈亦驊退下,手中的朱筆輕輕在桌上叩了叩,梁上躍下一名黑衣男子,垂首跪在地上。沈琮道:“方才說到那個人,朕突然想起一事?!?/br>“你們是確定他已經(jīng)死了么?”“正是。牽機(jī)之毒立時發(fā)作,他先是吐了些黑血,片刻便沒了氣息,過了一個時辰,我等又試探了他的心跳,確實(shí)已死了?!?/br>“尸身在何處?”“這……他本是陛下的人,歷來處死的影衛(wèi),都是將尸身?xiàng)壴趯m后的枯井里,怕被宮外的人得了尸身看出端倪,屬下也便是如此處置了。”“陛下……是要屬下再去井下查看么?”“你們還是派人再去井下查看,若果真死了,那是最好,但朕總覺得不放心?!?/br>牽機(jī)毒是宮內(nèi)密制的藥物,人在服藥之后,五臟六腑劇痛難當(dāng),孔竅出血身體抽搐,狀似牽機(jī)。他知道,那個樣子,定然難看得很。一掬柔和的月光傾在他無顏色的面頰上,幾乎能覺到溫暖,但他背脊貼在潮濕的泥濘里,四肢冰涼。頭上只有一個狹小的方孔,夜空在這里只余一塊,似乎是眷顧著他,將半個月亮裁給了這里。他仰面向天,一動不動,愣愣地與那月亮對望,胸腹之間余痛漸緩,只有一縷抽絲般的寒意,隱隱纏繞在丹田。那寒意迫醒了他的神智,他初時有些茫然,待到寒氣上浮,心口猛然抽痛,他稍稍張嘴吐氣,便有一股腥甜的液體溢出唇邊,口中都是血腥氣。他愣了一下,苦笑:原來我并沒有死。手指微微顫動,想要合攏。這個簡單的動作,卻幾乎花費(fèi)了他積攢起來的全部力氣。他艱難地喘息,將體內(nèi)四散的真氣一點(diǎn)點(diǎn)凝聚起來。經(jīng)脈早已重重淤阻,沒有藥物的輔助就強(qiáng)提真氣,丹田痛得撕裂一般,然而腦中卻越來越清醒。鼻下充斥著腥臭的腐爛味道,這個地方并不陌生。大內(nèi)深宮處置叛逆影衛(wèi)的深井,他身下是層層枯骨,十二歲那年,他曾經(jīng)從這里爬出去過……他閉上眼睛笑了笑。一只手撫上胸前,輕輕道:“五殿下……”如果能從這里出去,是否便能有一次重生?是否便能拋開過往恩怨?即使一切都已無從回頭,至少還能再看到他……月色突然被擋住了,他身體略一顫,立時止住口鼻的氣息。一根草繩慢慢垂下來,有人將身體探進(jìn)井里,小心翼翼找準(zhǔn)了落腳處,一手拉了草繩,幾個飛縱落下來。“云默,那尸身還在不在?”井上有人大聲問道。那被喚作云默的黑衣人腳已踏在泥里,往前一步,正被藍(lán)寧的手臂絆住了。他低身一摸,并覺不出那身體上的溫度,仰頭喜道:“還在……”話音剛落,忽而全身一僵,脈門已落入一只冰涼瘦削的手里,隨即啞xue也被制住。藍(lán)寧慢慢睜開眼睛,望他微微一笑,淡若春風(fēng),渺如塵煙。他一瞬呆了。一月后,宣王大婚。婚禮自有它的隆重奢華。在宣王府與趙府之間,駿馬花車開道,宮女們將金箔與鮮花拋灑地上,鋪出一條絢彩的路。沈亦驊迎了新娘騎馬回府,馬蹄下踏碎一地花瓣。路邊有不少圍觀的少女,看他過來仰頭驚呼。宣王殿下穿了大紅的喜服,越發(fā)襯得面龐如玉,風(fēng)采動人。后面那頂華麗的花轎里面,便是他新婚的娘子,趙府小姐趙綺霜。迎回堂上舉了對拜之禮進(jìn)了洞房,他輕輕挑開那鮮紅的蓋頭,明月高燭相互映襯,見那新婦頰生紅暈嬌羞含笑,顧盼之間果然明艷絕倫,他想著父皇的話,心道:這樣,的確也算得天造地設(shè)、琴瑟和悅了吧?大喜之日,王府的戒備未曾松懈,到了深夜,參加宴席的人都漸次離去,幾個守衛(wèi)仍在內(nèi)院四周巡查。忽而風(fēng)聲掠動,回頭看時,卻沒有什么異狀。窗戶未關(guān),外面似乎起了風(fēng),紅燭的光明滅了一會兒,沈亦驊過去輕輕將窗扇合上。窗外是幾叢魏紫牡丹,枝葉繁茂,正在盛開的時節(jié),春日雨水不斷,地上都是濕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