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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原先總是嫌棄那些煩惱亂成一團麻,現(xiàn)在倒有功夫耐心地一條條縷明白,有時想著想著,會站在路邊發(fā)呆,眼睛盯著別人家晾曬好的衣物出神,不知被哪個人瞧見了他這副失神落魄的樣子,猜他或許是剛從牌館里出來,輸了個一干二凈,于是海二少又在眾人口中“豪賭”了一回。若是在意的事物只有錢,那么定要比現(xiàn)在活得痛快得多。海二少分不出力氣來惱怒,只好大大方方地隨那些閑話擴散去了。也不曉得晃蕩了多久,海二少瞧見了一個算命攤。其實這窮酸樣,根本連攤子都算不上,地上只鋪了一塊褪色老粗布,放著一只半舊的碗,又立起一塊小木板,上頭寫著密密麻麻的字,那木板又薄又破,怕是連拿去作靈牌都要被嫌磕磣。一位婦人蹲在攤子前,手放在對面瞎子的掌心里,被捏來捏去,摸得越來越輕挑,臉上顯出懷疑的神色,見這瞎子摸得多了,便想把手抽回來,那瞎子摸得正上癮,哪能讓到嘴里的肥rou跑了,便握緊婦人的手,嘴上神神叨叨地開始念了起來,當(dāng)然,另一只揩油的手是一時半會兒都不曾停過的。婦人見他說的樣樣都準(zhǔn),放松了警惕,忘了抽手這件事,還想從荷包里掏出一些錢,買個開光寶物驅(qū)驅(qū)邪。海二少現(xiàn)在最是聽不得“消災(zāi)”這類字眼,恨不得立刻上去揭穿這騙子,為鎮(zhèn)上百姓滅害??啥ㄑ垡豢?,卻是老熟人——亦可以說是獄友,原來是一起關(guān)過大牢的假瞎子劉半仙劉三叔,見到他可生不出哪樣美好回憶,加之今日心情實在不佳,便任由著劉半仙摸了個夠本,又騙了個夠本,從頭到尾沒有拆穿他一句謊言。劉三叔見婦人走了,裝了好長時間瞎子,眼珠子差點兒就回不來,正趁著沒人的時候眨了眨眼緩緩乏,拿手背用力搓了幾把,睜開眼時發(fā)現(xiàn)海二少蹲在他的面前。劉三叔起先沒看清,因為被人撞破裝瞎心里還抖了兩下,很快發(fā)現(xiàn)來人是海二少,便一時間消除了緊張。“我當(dāng)是誰呢,原來是海二少啊,近來可好???三叔給你算一卦?”海二少往他的碗里扔了幾個錢幣,有氣無力道:“得了吧,三叔你成日走街串巷,哪家人的祖宗八代不被你查個底朝天,除了家中幾口人,祖父姓誰名誰,你還能算什么,你這些把戲騙不了我的?!?/br>劉三叔被戳破也不惱,呵呵地笑道:“我這點小把戲怎么哄得著二少,從牢里出來以后,二少過得蠻好嘛?!?/br>海二少道:“哪里好了,我不覺得?!?/br>劉三叔察覺到海二少給他錢便只是想與他簡簡單單聊個天,于是也收起了忽悠他的心,頗有些認(rèn)真地說:“二少牢里走了一趟,長大了許多,我聽鎮(zhèn)上的人說,原先去的那些地方,耍的那些花樣,現(xiàn)在通通都不要啦?”海二少覺得腿有點麻,抱緊了膝蓋點頭道:“嗯,覺得沒意思了。”劉三叔夸他:“簡直是變了個人似的,天上地下了,那個跟你一起關(guān)進來的,李姐兒,你知道的吧,也天上地下嘍。”海二少不想聊這個,不管是他或是李姐兒,都算不上是什么開心的事。想起劉三叔日日打探張家長李家短,準(zhǔn)備假扮半仙的時候顯得又神又準(zhǔn),便問了他一句:“三叔,鎮(zhèn)上的事,你是不是都知道?”劉三叔很是得意,吹得胡子都歪了:“你以為我為什么叫半仙?巷子往前走拐兩個彎,張家養(yǎng)的狗昨晚生了八個崽,三公五母我都知道!”海二少:“……那你知不知道,莊公館,就是我家對門那個……”劉三叔插話道:“這我知道?。∮惺裁床荒苷f的啊,瞧你這支支吾吾的樣子,莊家要搬走了不是?”海二少點點頭。劉三叔嘬嘬牙花子,咽了口口水潤喉嚨,接著說道:“大家都曉得的,莊公搞了上峰的老婆,才被趕來我們十里鎮(zhèn)這個小地方的。莊家上峰與張老虎斗了那么久,現(xiàn)在不曉得染上了什么重病,躺在床上連喝水都難,這倒是給了莊家機會,你看莊大少,從小送去英格利是,樣樣好得不得了,好時機來了,可不是要奪權(quán)嘛?!?/br>海二少道:“好端端的,做什么要奪權(quán)?”劉三叔好笑地看了海二少一眼:“剛還夸你有長進,這會兒卻又犯糊涂了,二少哎,人家莊家是大家族,橫豎不能窩在我們里一世吧,你平日用的那些個百貨,興許有不少就是莊家的廠子產(chǎn)的。莊家與我們這些個平頭百姓壓根就不是一路人,這機會難得,定是要往上爬的。”海二少聽到那句“不是一路人”,心如同被猝不及防地狠狠扎了幾下子,又不甘心地服了軟,他覺得劉三叔說得很對。暴發(fā)戶與大家族,從來不可能是一路人,他連咖啡都喝不慣。海二少又道:“就算奪了權(quán),當(dāng)了頭,又有什么好處呢?!?/br>劉三叔簡直恨鐵不成鋼:“奪了權(quán),當(dāng)了頭,娶了上峰的女兒,榮華富貴哪樣沒有?要與張老虎接著斗,斗贏了,綏南八省全是莊家的,若不斗,與張老虎聯(lián)合,過了幾年要叫哪個作皇帝還不一定呢!你問我有什么好處,我能給你不重樣兒地講百種,就是我命苦,樣樣與我挨不著邊,這樣講你清楚沒有?”海二少愣愣點頭,道:“清楚了?!?/br>劉三叔看出他心情失落,以為海二少受了打擊,便拍他肩膀安慰道:“二少,你的命比起我們的賤命,已經(jīng)夠好啦,莫要與他們那種人比,比不過的,從來就不是一路人?!?/br>海二少點點頭,勉強擠出了些笑容,看起來違心極了,又犯傻似的問道:“三叔,你能不能幫我算一卦?”劉三叔道:“我那些伎倆你不是都曉得,還找我騙你做什么,二少,命這種東西,看天意的。”海二少又往碗里扔了幾個錢幣,道:“如今連騙也懶得騙我了?三叔,你騙騙我?!?/br>劉三叔道便裝模作樣搖頭擺腦:“二少這命好啊,萬事順意,鮮少坎坷,日后定能飛黃騰達,前途無量?!?/br>海二少還嫌不滿意,提醒道:“不失我愛。”劉三叔便立刻補了一句:“不失你愛?!?/br>海二少這才滿意,站起身拍拍長褂下的灰塵,走了。起身有點快,海二少覺得眼前犯花,雙腿發(fā)麻,沒走兩步,就扶了兩把旁邊的墻,看上去受盡打擊,再沒有什么力氣。回到海公館,三姨太告訴他,廚娘留了一個,往后要吃這些甜嘴的東西,吩咐她做便是。海二少應(yīng)下了,心頭發(fā)苦,只甜嘴是毫無用處,滿心的失望找不到哪里排解,連飯也沒吃,便躺到床上睡覺了。沒做什么旖旎的好夢,卻也沒有更壞的噩夢,睡得不沉,思緒在清醒與迷糊之間漂浮著,與莊大少相處的片段不自覺地出現(xiàn),看得不甚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