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章（八）

護士見到二人臉上四個道道,面部肌rou抽動,勉強忍住了笑,表示要帶患者去做核磁共振。左然即將出院，主治醫(yī)生叫他在出院前最后檢查一下。核磁共振在另外一個樓，機器不夠,等待隊伍很長,醫(yī)生一般會選擇優(yōu)先安排門診的患者,等晚上人少了再叫護士通知住院患者過去。而且，左然本來就是明星,最好人少時再出現(xiàn)。本來預計時間是晚上八點鐘，實際上卻一直到了十點才有消息。

檢查只有修懿陪著——左然幾個助理都住酒店，被攆走時個個一臉茫然。護士比較體貼,沒讓左然在CT、核磁室外休息區(qū)域等待,而是直接將他領(lǐng)到值班護士的辦公室，直到正好排到。檢查過后,一個影像科的醫(yī)生還跳出來合了個影。

再回到單人病房時，時間過了十一點了。

氣氛已被破壞殆盡。在這種情形下表白、交換初吻……好像有點不大對頭，于是兩個人默契地沒有再提。何修懿也挺累,一回到房間便坐在陪護床上,左然站在他的身前,擋著燈光，兩人對視片刻，最終還是沒有下得去嘴。

何修懿平靜地走到柜子前邊，拉開抽屜,將里邊的字條全部撿了出來，團成一團，并且走進盥洗室扔掉了。接著何修懿走回去，伸手拿出桌面上的那張“喜歡對方”字條，當著左然的面折回原狀，放在自己隨身皮夾當中。

這個字條，他想留著。這是他第一次正視自己內(nèi)心。

左然說：“修懿——”

“睡吧，明天出院。”何修懿說，“保潔早上六點收拾房間。”天天都會被她吵醒。

“嗯——”

……

于是，吊車側(cè)翻事件發(fā)生后第三天，左然出院。

左然出院后就宣布劇組復工。他受傷的位置是腿、手、頭部，而且不重，并不影響執(zhí)導影片。

“追車”場景拍了整整兩個星期。劇組眾人發(fā)現(xiàn)，學神屬性到哪都是有好處的。因為建筑出身，左然對于力學非常精通——拉索從哪個角度拉、用多大力量拉才能達到自己最想要的效果，左然都能估摸得八九不離十。加上電腦模擬，拍攝堪稱順利，只用了一星期便完成了追車。在畫面中，追求、跳車、撞車、翻車，應有盡有，可以想象得出，觀眾在大屏幕上看到一定非常過癮。這段劇情進行過后，黑幫老大“龍骨”還是逃了。

此后，還有一場追逃戲碼。警方得到消息說“龍骨”正在機場貴賓候機室候機，于是立即實施抓捕。然而，高翹著二郎腿端坐在沙發(fā)上的人卻不是龍骨，而是保鏢，真正的龍骨則隱藏在沙發(fā)后的保鏢群當中。警方高層從“長翅鳳蝶”那得知這個習慣，伏擊龍骨得手。結(jié)果，回到警局之后眾人驚訝地發(fā)現(xiàn)，抓到的那個“龍骨”也不是本人，而是被他整容成自己的替身，龍骨再次逃了。

拍戲?qū)嵲谔Γ瑒〗M所有人連軸轉(zhuǎn)，左然與何修懿再也沒有得到機會表白、傾訴。他們原本以為，就算在醫(yī)院里沒能再一步，也過不了幾天便會遇到下個合適的時間點。誰知，竟然一直沒來。這件事情就是這樣，一開始沒有隨隨便便講，后來就更不好隨隨便便講。不過，何修懿是覺得，兩人心意相通，只是等待時機的過程也不錯。

……

追逃后的劇情，便是全片高潮部分，也是整個警匪故事結(jié)尾。

不知道是不是在學習李朝隱，左然也將結(jié)尾放在最后，也就是全劇殺青前拍攝，理由也同樣是“方便演員醞釀負面情緒”。

拍完之后，就可以殺青了。

這幾場戲的背景是：“龍骨”兩次遇到警察，明白內(nèi)部出了叛徒，于是處心積慮，綁架了警方兩個老大其中之一的女兒。正義以及女兒之間，那個警方老大選擇背叛正義。做決定的那天，他回到家，脫下警服，扔在洗衣籃里，說：“若是連女兒都無法保護，還能保護誰呢。”因為他的無恥背叛，黑幫一方雇傭了個卡車司機，撞向警方另一老大，將其弄成了植物人?？ㄜ囁緳C當場死亡，血液當中酒精含量很高。這里，左然作為編劇穿插了個片中時不時便會有的小幽默——當“龍骨”向某個卡車司機布置“敢死”任務(wù)之后，司機拿著首款直接回了老家，接著第二個、第三個司機也回了老家，龍骨氣得暴跳如雷，第四次再找人才終于成功了?！氨撑选笔录е碌慕Y(jié)果是，警局再也無人知曉“長翅鳳蝶”臥底身份。

接著，背叛者——警方兩個老大其中之一，策劃了一次對警局說是收網(wǎng)、將龍骨連鍋端，實際卻是要把警方打黑小組一網(wǎng)打盡的活動。這個角色，自從配合龍骨將剛直不阿、碧血丹心的同事撞成植物人后，就已經(jīng)成了惡魔了。他以上司身份給齊劍飛下了一個命令——狙擊龍骨一方最危險的二號人物——長翅鳳蝶。他很清楚長翅鳳蝶已經(jīng)投靠警方，而齊劍飛對此卻是一無所知，于是便想利用齊劍飛一向是百發(fā)百中的神槍手身份將其干掉。之后，他會在齊劍飛等警察以為初步得手紛紛沖向龍骨所在之時，利用各種陷阱，將警察們剿滅。

拍攝開始。

凱文打了一個手勢，場記扯著嗓子喊了一句：“第300場1鏡1次！”

何修懿筆直地站在“龍骨”基地對面建筑高處，雙手中穩(wěn)穩(wěn)地端著狙擊步槍，漂亮的眼睛貼著狙擊鏡，注視著對面破舊的“基地”。

在左然的劇本當中，齊劍飛從來沒見過長翅鳳蝶長相。他的狙擊依據(jù)只是被老大策反的那個不知名臥底提供的長翅鳳蝶衣著和具體站位的信息。通過狙擊步槍的狙擊鏡，齊劍飛找到了長翅鳳蝶——那個一身深灰色西裝的高大男子。然而，當長翅鳳蝶轉(zhuǎn)過身，露出了正臉時，男一從狙擊鏡中驚恐地發(fā)現(xiàn)了，那便是他失蹤了十二年的兄弟！

一方面，他是人民警察，另一方面，他是一個兄長。

他該不該開這槍？！

何修懿將劇本背得滾瓜爛熟，從來不需提詞。他自然很清楚，齊劍飛那一槍，開了。

那時齊劍飛想：有些東西，必須懷著覺悟為之付出一切，比如正義。國家那些孩子，稚氣尚存，滿懷憧憬，他得守護他們，令他們快樂長大，而不是被黑幫剝奪父母生命，家破人亡，流離失所。這個理想就是他的生活目標。

行動不能因他失敗。

而尹長東，正等待著警方行動成功，而后邁著輕快的步子去服刑。等到刑滿、贖罪結(jié)束，便又是清清白白的一個人，可以重新站在他“兄弟”的面前。由于龍骨刻意隱瞞警方老大的事，他不曉得自己已經(jīng)暴露，也對這次“反殺警方”一無所知，內(nèi)心中充盈著對未來的期望，就像雅克·路易·大衛(wèi)那副名畫一樣——暴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