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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不馴之臣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47

分卷閱讀47

    夜色朝城邊病營中行去。

    夜色深沉,星光搖落,塞北的風(fēng)那般大,她的身形是從未有過的伶仃單薄。

    賀蘭慎邁動步伐,不遠(yuǎn)不近地跟在裴敏身后,無欲無求的少年心終于在今夜品到了些許苦澀的悸動。

    裴敏聽到了腳步聲,回首一看,不禁啞然失笑,朝身后的賀蘭慎揮揮手道:“回去回去!”

    賀蘭慎不為所動。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固執(zhí)些什么,只是腦中漫出一股強烈的念頭,迫不及待想做些什么,即便不能與她比肩而行,也想默默護(hù)著她的背影。

    病營前的篝火徹夜不息,路障從地面刺出,像是一把把鋒利的斷刃。

    非醫(yī)患者不能入病營,即便將軍、刺史也不例外。裴敏在營門前停了腳步,回身一看,賀蘭慎修長挺拔的身形兀立于道路盡頭,遠(yuǎn)遠(yuǎn)地目送她。

    剛飲下的烈酒也暖不了指尖的冰冷,裴敏看了眼衣袍獵獵的賀蘭慎,自語般笑道:“沒想到還怪粘人的?!倍蠖硕ㄉ?,同戍守值夜的醫(yī)師說明了情況,越過路障進(jìn)了營。

    病營內(nèi)外躺滿了或低咳或熟睡的病人,鋪位不夠,大多數(shù)人席地而睡,幾乎沒有什么落腳之地??諝庵械母逗退幭憬豢?,死亡與希望并存。

    師忘情剛忙完一天的診治,將雙手置于熱水中浸泡,正靜坐出神,便見帳篷垂簾被人撩開,一道熟悉的身影笑吟吟彎腰進(jìn)來,喚道:“師姐?!?/br>
    “裴敏?”師忘情顧不得擦干手,倏地起身喝道,“你來這兒做什么?知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

    大美人的脾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壞。裴敏底氣弱了些,眼神飄忽道:“知道,病營嘛?!?/br>
    “知道你還來!你……”喝完,師忘情瞥見了她指尖的血漬,不由一怔。

    那血是淡淡的紅褐色,不太正常。這樣的血跡,師忘情每天都要在病營里見上無數(shù)次。

    她知道那意味著什么。

    裴敏倒是輕松,自顧自在案幾后尋了個位置坐下,將蒼白的指尖浸在熱水中一點點洗凈,垂眼道:“師掌事,我來找你看病?!?/br>
    師忘情渙散的瞳仁漸漸聚焦,凝成暗潮洶涌的怒意。她柳眉緊緊蹙起,走到裴敏面前一把扯過她的腕子切脈,又翻看了她的舌頭和眼睛,面色越發(fā)凝重,問:“嘔血了?何時有的癥狀?”

    裴敏思緒清晰,三言兩語將情況說清:“昨日開始疲勞無力,只當(dāng)是煩心事太多,不料方才臟腑難受便嘔了血水,有些畏寒?!?/br>
    師忘情冷冷端坐,咬唇不語。

    “是輕癥,對否?”裴敏還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反過來安慰師忘情道,“輕癥本就易痊愈,何況有師姐在,三兩天就好了……”

    “輕癥者是相對易活,但那也只是‘相對’!”師忘情暴躁打斷她,玉手一揚,將案幾拍得哐當(dāng)作響,“何況也得有藥才能給你治!如今這情形,你讓我去哪里找藥?早說了讓你少出些風(fēng)頭,劫了藥眼巴巴送來并州,又有幾個人承你的情?落個這樣的下場是你活該!”

    師忘情不住喘息著。

    罵歸罵,但她還是憤憤取了搪瓷碗,去營帳外的藥爐上挨個傾倒,從每只藥罐里倒出一小口,東拼西湊了幾十只罐子,才在不影響劑量的情形下為裴敏湊齊了第一碗湯藥,重重往她面前一擱:“快喝!”

    這會兒裴敏也不敢嫌苦,乖乖捧著碗將那苦澀難咽的藥湯一口悶盡。

    師忘情坐在油燈搖曳的影子中,泛紅的眼中蒙著一層深切的悲哀。

    “再過兩天,連這一口藥都湊不齊了……”師忘情說著,側(cè)首望著營帳上晃動的人影,不讓裴敏瞧見自己濕紅的眼睛,“你若有個三長兩短,我如何向你死去的兄長交代?”

    裴敏捧著藥碗的手一頓,苦澀從舌根漫上心間,篤定道:“放心罷,禍害遺千年呢,我死不了?!?/br>
    ……

    “糧草藥材沒了,城中軍馬都已宰殺了大半,再耗下去也是個死?!贝淌沸烀袂槌林兀峦瑯用C穆的下屬道,“為今之計,只有如少將軍所說,從內(nèi)殺出重圍,與汾州軍接應(yīng)打通路況,運送糧草藥材歸來。”

    話雖如此,但誰都知道以并州的老弱殘兵,要想沖破突厥的包圍談何容易?那簡直是九死一生的活計。

    “我去?!辟R蘭慎摩挲著腕上纏繞的黑色佛珠,淡然開口。

    “少將軍……”

    “少將軍不可!”

    并州參將劉敬率先道:“有少將軍在,并州的軍心才會牢固。何況此去兇險,咱們這點兵力實在經(jīng)不起折騰了?!?/br>
    “我領(lǐng)三人前去即可,輕裝上陣,繞開突厥主力。至于并州,夜里于城墻之上點燃篝火,徹夜通明,再命人將所有長戟、盔甲立于城樓之上,三個時辰一換,造成援軍已至、兵力充足的假象,足以震懾敵軍,使其不敢貿(mào)然進(jìn)犯?!?/br>
    賀蘭慎字字清晰,抬起英氣的眉眼,“只要撐過四日,我必游說汾州軍馳援,攜糧草歸來?!?/br>
    徐茂長嘆:“帶三人輕裝上陣,無異于去送死……這能做到嗎?”

    賀蘭慎腦中浮現(xiàn)一人張揚恣睢的笑顏,沉沉吐出一字:“能?!?/br>
    ……

    這幾日以來,裴敏都是住在師忘情的營帳中,得了這位藥王徒孫的面子,不必去和其他病患擠通鋪。

    饒是如此,病著的感覺也著實不好受,連藥都是師忘情從每人的藥罐中勻出來的那么一小口,加之甘草、石膏匱乏,藥性大打折扣,這幾日未曾好轉(zhuǎn)半點。

    早晨喝的一小碗粥水幾乎吐了個干凈,裴敏也懶得再管并州和汾州那些破事,只扯了條破毯子裹住發(fā)冷身體,躺在小榻上閉目養(yǎng)神。

    正渾渾噩噩不知今夕何夕,忽覺帳篷內(nèi)光線一亮,有人撩開垂簾走了進(jìn)來。

    大概又是師忘情,裴敏眼睛都沒睜,裹成蠶蛹似的懨懨道:“師姐你先別發(fā)脾氣,我著實吃不下東西……”

    來人沒有說話,腳步聲輕而穩(wěn),不像師忘情那般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性子。

    半晌沒有聽到熟悉的責(zé)備聲,裴敏悠悠抬眼,看到了站在一堆瓶瓶罐罐中的賀蘭慎。輕風(fēng)撩動營帳垂簾,投入一線狹窄的陽光,微小的塵灰浮動在空中,仿若細(xì)碎的金粉。

    裴敏有一瞬的恍惚,隨即瞇了瞇眼,撐著沉重陰冷的身體坐起,將掛在脖子上的三角巾往上扯了扯,嚴(yán)嚴(yán)實實蒙住口鼻,方甕聲道:“賀蘭真心,怎的是你?”

    而后她悚然一驚,帶著些許病態(tài)的雙眸微睜,急切問:“你不會也……?”

    “我沒事。”賀蘭慎眸中有矛盾之色。靜默片刻,他跨過地上的雜物朝她走去,平靜道,“不放心,來看看你。”

    入夜后他就要出城趕往汾州求援了,明明諸事安排妥當(dāng),他卻總覺得有什么事沒做,非得來這看上一眼,求個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