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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轉(zhuǎn)的曲子消了,孟新堂才如大夢初醒般,回了神。胸腔里倏然變得空落落的,還是聽見了幾聲叫好,他才重新感受到,胸膛里的那顆心依然在跳動。青年起身,將懷里的琵琶遞給站在一旁的女孩,說道:“琴是好琴,放心,沒買虧?!?/br>他這一側(cè)身,孟新堂便連側(cè)影都瞧不見了,唯能看見挺拔的背脊,端正的肩線。那女孩同他說了兩句,便抱著琴坐在一邊,一副觀賞的樣子。青年從石桌上抱起了另一把琵琶,看起來比方才那把更漂亮些。他復(fù)而坐下,撥了兩下弦。各種民樂也紛紛奏了起來,突然熱鬧起來的樣子,猶如你方唱罷我登場的戲園子。旁邊一個聲音響起,和著他們的調(diào)子,唱了兩句戲詞。這戲孟新堂自然是沒聽過,他也沒顧上聽,滿眼都是那個彈著琵琶伴奏的人。一段落,孟新堂聽見那抱著琵琶的人大笑了兩聲,沖站在中央唱戲的老頭兒喊:“老顧,你還不如換個詞唱?!?/br>別的人搭著話,你一言我一語,來來往往了不少回合。最后不知是誰說:“來吧來吧,你來兩句。”只見那青年偏頭一笑,左手便摁上了琴弦。這一次,獨獨有琵琶聲響了起來,不遠處的人擺了擺腦袋,cao著清麗的戲腔唱了兩句。這回孟新堂是聽清了的。“放他三千裘馬去,不寄俗生,唯貪我三枕黃粱夢。”他笑意未消,眉梢盡是灑脫的不羈。一切的熱烈來得突然,明明是初夏,孟新堂卻好似被流火般的光打了眼。第二章入眼成畫要在以前,有人跟孟新堂講什么一見鐘情的話,他得回一句“胡扯”。今天的戲該是告一段落了,那群花白著頭發(fā)的人又吵吵鬧鬧地打趣了一會兒,就拎著小板凳、大薄褂散了場。青年卻沒動,他將頭抵在琵琶身上,伸長了腿坐著,看著懶洋洋的。遠處走來一個大爺,手里的核桃轉(zhuǎn)得挺溜,遙遙地就聽見他喊:“喲,小沈今天不上班啊?”“昨晚值的大夜,今天還是?!?/br>“連著兩天啊?”“跟人換班?!?/br>聽著他的聲音,看著他倚著琵琶的側(cè)影,孟新堂迫切地想要知道這是怎樣的一個人。他朝前走了兩步,離他更近了一些。磚鋪的地面不大平穩(wěn),他沒留神腳下,踩在了一個挺大的石子上。好在走得慢,倒沒至于晃了身形。孟新堂低頭,一側(cè)腳,將那塊石子踢到了墻根底下。約是石子骨碌碌的聲音引起了青年的注意,他突然回頭,朝著孟新堂看了過來。沒防備地,就有了第一次對視。孟新堂一直想看看他的長相,可這會兒人家真的轉(zhuǎn)過頭,看過來了,他卻又放錯了注意力——第一眼入目的,竟然是他的頭發(fā)。因為轉(zhuǎn)頭的過程中被琵琶身蹭著額頭,此刻他額前的碎發(fā)亂糟糟的,沒規(guī)則地趴翹著。孟新堂這才發(fā)現(xiàn),青年的頭發(fā)原來是半干?;蛟S,是值完夜班,剛回家洗過澡?其實整體看上去,他挺老成穩(wěn)重的,但當他朝自己看過來時,孟新堂竟然被一股蓋不住的少年氣襲了眼睛,不知是不是和這半干的頭發(fā)有關(guān)。猶如影片里的英國紳士,青年朝他輕輕微笑,點了下頭。孟新堂予以同樣的回禮。他又起了腳步,這次站到了他的身側(cè)。大概沒想到他會過來,青年的眼中似是閃過了一瞬的訝異,但也很快就消失不見。他禮貌地站起身,依舊抱著琴。“抱歉,冒昧打擾,”孟新堂笑著朝他點了下頭,“剛剛聽見您彈的曲兒,覺得是真好聽?!?/br>這樣與人搭話,孟新堂還是頭一遭。話說完,他自己都覺得笨拙又無趣,糟糕得很。好在面前的人倒是很淡定,沒有什么異常的表情,他只是直起身子,輕輕彎了彎唇角,說:“謝謝。”對話就這么停在了這里,孟新堂抬手,推了推金屬的眼鏡框,眼都沒眨一下就開始扯謊:“是這樣的,我meimei一直嚷嚷著想學(xué)琵琶,我剛還以為您是專業(yè)的老師,還想問您收不收學(xué)生來著。”青年微偏了下腦袋,眼中隱著玩味的笑意,像是聽了什么有趣又值得思考的話。“剛剛以為?那現(xiàn)在呢?覺得我不專業(yè)了?”不是個多嚴肅的人。聽出來這輕微的玩笑意味,孟新堂的笑容更開,露出了白白的牙齒。“當然不是,不過您剛剛不是說值大夜么?”他的視線向下,落在青年過分好看的手上,“所以我猜,您或許是醫(yī)生?!?/br>或許還是外科的。這回青年笑出了聲音,還弓身將懷里的琴小心地放在了石桌上。他搖著腦袋笑道:“您挺聰慧?!?/br>一旁的一個大爺收好了二胡,跟青年打招呼:“不走啊,我先走了啊?!?/br>“哎,”青年回身,朝他招招手,“您先走?!?/br>這回樹下就只剩了他們兩個人。面對面了這么久,孟新堂才剛剛分出神來,留意眼前人的臉。倒不是多驚艷的長相,但干干凈凈,棱角分明,看著舒服,想接近。“我的確是醫(yī)生,琵琶只是個愛好,承蒙您喜歡?!?/br>有那么一瞬間的猶豫,孟新堂抿了抿唇,終是誠實地說:“很喜歡?!?/br>青年抬眼,看了他一眼。這一眼時間不短,讓孟新堂覺得這人已經(jīng)將他看了個透。“還不知道怎么稱呼?!鼻嗄晷χf。孟新堂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沒自我介紹,自知失禮,他多少有些尷尬,自嘲般輕笑了一聲:“您看我,都忘了自報家門。我的名字是孟新堂,新舊的新,廟堂的堂,若不介意的話,希望和您交個朋友?!?/br>孟新堂伸出了手,定定地瞧著青年。青年剛伸出手,卻又馬上改了路線。“哎,忘了,我這還戴著指甲呢,抱歉?!?/br>“沒關(guān)系?!泵闲绿每戳艘谎?,半空中的手沒動,“我的榮幸。”青年便笑著握住了他。孟新堂感受到了一點不同的觸感,是纏著指甲的膠布。膠布接近于膚色,質(zhì)地看上去和醫(yī)用膠布差不多。他第一次見,在青年收回手的時候沒忍住多看了兩眼。“沈識檐,第一醫(yī)院胸外科的醫(yī)生?!?/br>同樣是自我介紹,但比他更詳盡。孟新堂想了想,補充道:“我是個工程師,做的是……”接下來的出口的詞,讓沈識檐挑了眉梢。大規(guī)模殺傷武器?“好像……有點厲害?!?/br>孟新堂搖搖頭:“只是聽著厲害。”“這種工作不是誰都能做的。”沈識檐邊同孟新堂說著話邊摘著指甲,孟新堂低頭看著,看他靈巧地翻著手指將膠帶解開,從大拇指開始,將指甲上的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