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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爭執(zhí),冷戰(zhàn)更是頭一回。沈夫人在心里頭嘆了口氣,沈辭那性子不知是隨了誰,真冷情起來怕是能把人家小姑娘凍死。 再者,自家兒子存了什么心思,她這當娘的能不知道么。初時她以為沈辭只是拿謝杳作meimei看,畢竟他在這京城里一個兄弟姊妹都沒有,孤零零一個難免孤獨得很。 可這兩年間,她卻是看出了沈辭的意思。說實話,她心里也是寬慰多些。沈辭這幾年在京城性情愈發(fā)乖戾——旁人是看不出,可她畢竟是生他養(yǎng)他的人。唯獨謝杳在的時候,他是發(fā)自肺腑的溫柔,好像他原本就是那么溫柔的人一般。 她始終記得那日沈辭無意間同她提及,他說整個京城就像是隱在迷霧里,走在其中的人永遠不知下一步遇上的是什么,甚至不知這一步所見的是虛妄抑或是真實。 他鮮少在她面前直接說這些——這孩子從小還是跟他父親談這些更多。他說在這樣一場分不清真相假象的霧里,最好的法子便是懷揣著真實。 她那時問他:“可你怎么尋得到呢?” 沈辭極淺地笑了一下,神色溫和又認真,“母親,我已經(jīng)找到了?!?/br> 沈夫人早幾年在邊疆過得也是握弓射月打馬黃沙的日子,威名赫赫的女將軍不曾怕過什么,只有一刻——沈辭剛剛出生,因為產(chǎn)期提前,那時她正在一個小城里,接生的穩(wěn)婆抱著孩子歡天喜地過來給她瞧時,她握著孩子幼嫩的小手,突然很怕,很怕她往后教不好他。不是怕教不好他武藝文章,也不是怕教不好他做人,只怕教不好他好好過完他的一輩子。 沈辭在京城能遇上謝杳,沈夫人比自個兒預(yù)料中還要更高興一些。眼見著謝杳也是歡喜的,有幾次她都想將這門親事徑直定下來。只可惜如今這局勢并非沈家謝家結(jié)親的好時機,還得再等上一等,暗中籌備些。好在謝杳年紀還小,也不算誤了年華。 午膳用著用著,謝杳咳了兩聲,沈夫人忙不迭給她順了順氣,端過雁歸遞來的一盞熱茶,叫她喝了一口。 雁歸道是這幾日天熱,謝杳又三天兩頭在外,許是受了點暑氣。 謝杳擺擺手,示意無甚大礙,又接著用起膳來。只是她筷子剛剛沾上了那道辣炒鵪鶉,整盤便被沈辭端走,“我不愛吃這個,撤下去?!?/br> 一旁的婢女反應(yīng)了一下,求助似地看沈夫人臉色,見沈夫人只是笑,便依言撤了下去。 謝杳抬眼看他一眼,收回筷子來,過了片刻又去夾一道麻婆豆腐。這回她連沾都未曾沾上,沈辭便又端走,“撤了?!?/br> 她未來得及說話,沈辭又點了兩道菜吩咐撤下去。 謝杳咬了一口清炒菜心,恨恨看著他。 沈辭神色自若,端起湯盞喝了一口。 沈夫人忍住笑意道:“你身子不爽利,就吃清淡些,過會兒我去給你做酥酪,再煮一道雪梨可好?” 謝杳點點頭,順勢放下筷子。 午膳用過,沈辭剛剛要走,沈夫人便道:“從杳杳拜帖上的字便看得出,這兩年愈發(fā)長進了,不如今兒個寫一幅留下,叫沈辭領(lǐng)你去書房瞧瞧寫點什么。” 既是話直說到了這份兒上,兩人都不好再推辭,只好一同去了書房。 書房里沒留人伺候,只他們兩個。謝杳鋪陳開紙筆,執(zhí)筆想了一會兒又放下。 沈辭在她身側(cè),她將硯臺推過去,“磨墨?!?/br> 沈辭深深看她一眼,一面接過硯臺來磨墨,一面淡道:“無事不登三寶殿?!?/br> 謝杳在紙上比劃了比劃,被他話一堵,用筆桿敲了敲手心道:“今日我去東宮,太子想贈我一幅畫。旁的不說,畫工甚是精湛,紅豆栩栩如生?!?/br> 沈辭的手重重一頓,墨汁濺出來。 謝杳沒理他,想起沈夫人有一首小令很是喜歡,提筆寫了首句。 眼見著沈辭的臉色徹底沉下去,謝杳才慢悠悠道:“不過我說他畫得不好?!?/br> 謝杳將太子今日那事言簡意賅地講與他聽,不過略去了有關(guān)他的部分,末了幽幽道:“有些人啊,總是什么都沒問清,就要先發(fā)脾氣。也不知道他整日這么生氣,是怎么過到現(xiàn)在的沒被氣死的。” 沈辭聞言不由再沒繃住,笑道:“也有些人,說話總喜歡只說一半。也不知道她整日這么惹人生氣,是怎么過到現(xiàn)在沒被打死的?!?/br> 謝杳瞪他一眼,“你敢!” “不敢?!?/br> 說著話,謝杳那一個字寫得總不太如意,已然換過了兩張紙。 沈辭不知是何時繞到她身后,手把著手,領(lǐng)她蘸了墨,在紙上緩緩寫下那一個字。他的字總是鋒芒外露一些,下筆時果決迅速,而謝杳顯得更溫吞一點兒。 沈辭又領(lǐng)著她的手寫過幾遍,告訴她:“這兒提筆要快,一氣呵成。”只是兩人靠的太近,他說話時聲音正響在謝杳耳畔,不覺便有些酥麻。 謝杳不自然地握住筆,“我自己寫。” 沈辭笑著退開一步,“小時候就這么教你寫字的,那時候倒不見你局促。莫不是人長大了,想得也多了?” 謝杳被他說中心事,登時都想將硯臺上的墨汁糊在他臉上。 寫廢了五張,謝杳終是得了一張還算是滿意的,放在一旁晾干。 她看沈辭心情好了不少,暗暗盤算著是時候說正事了,殷勤地去倒了一杯茶水遞給他。 沈辭喝了一口,將茶盞擱下,“說罷。你今日究竟為何而來?!?/br> 謝杳清了清嗓子,開門見山道:“你這歲露頭太多,光是滇南一趟,皇上都戒備了許久。沈家不能再露鋒芒了?!?/br> 沈辭輕笑了一聲,“往后我可都不敢喝你遞過來的茶水了,每回一喝,必然沒什么好事兒?!?/br> 謝杳認真道:“今歲秋里,突厥怕是會犯邊疆,只打退就好,不能追。” 既然是被犯,迎戰(zhàn)是自然。可上一世里沈征一鼓作氣不僅擊退了突厥,又連收幾城。后來皇帝雖是賞賜無數(shù),大肆褒獎,可對沈家的殺心卻是更重了一層。 如今沈辭已然出過彩,沈家實在是不宜再露頭。 沈辭皺了皺眉,“我記得你是讀過兵書的,行軍一事,要么不起,一旦起兵,便是要一鼓作氣。” “我知道。但比起這些,眼下這局勢更應(yīng)該先保全自家不是么。”謝杳語氣已見急切。 “我知道你的意思,也承認你想得不錯?!鄙蜣o見謝杳眼神倏而亮了一下,接著道:“可你不該倒逼我如此行事?!?/br> 她今日從東宮大張旗鼓來了府上,旁人定然要以為她是奉了太子的意思。太子主和,這時候朝堂上戰(zhàn)和正鬧得厲害,遣她來他這鎮(zhèn)國公府上,還能為何事? 他若是徑直下太子的面子,與在朝堂之上那些朝臣們之間爭辯的性質(zhì)可完全不一樣——至少在皇帝心里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