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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氏去后,徐燕卿便著手打理她的后事,從入殮到蓋棺,完全不假他人之手?,F(xiàn)在,他跪坐于棺前,火光映著他蒼白的臉,他兩眼空洞,神色淡漠得近乎麻木。天黑時,一個人由外頭走進來。“大少爺?!毕氯藛镜馈?/br>聽到那聲叫喚時,徐燕卿明顯動了一動,同我一起回望過去。徐長風一身武官的戎服,臉色看不出是好是壞,雙眸仍如古井般平靜無波。看清來人時,徐燕卿好似回魂一樣,他雙肩抖顫,眼里滿是乖戾:“……徐長風!”“二爺!”我跟著他起來,卻沒能拉住他。徐燕卿疾步上前,揪住徐長風的衣襟,揮手便是一拳。“二少爺!”下人大驚,忙上去將人給拉開。徐長風只退了幾步,腦袋偏了偏,之后就站穩(wěn)站直,并無還手。“徐長風,你還有臉過來……!”徐燕卿掙扎地恨聲道,“你親手帶兵抄了謝家滿門,現(xiàn)在又逼死了我娘……居然還有臉出現(xiàn)在這個地方!”我聽人道,當時出事的時候,是徐長風帶兵圍住了謝府,抓拿了謝家的幾個主子。之后,也是他帶人抄了謝氏,這次謝氏一案,從頭到尾都離不開他的影子。要說他先前不知,自然是絕無可能。面對這些指控,徐長風卻一臉平靜,只道:“我是來送謝夫人最后一程,磕完頭就走?!?/br>“你給我滾!你現(xiàn)在惺惺作態(tài),又有什么意思!”徐燕卿指著大門,嘶吼道,“馬上給我滾!”徐長風卻不理他,徑自要走來。徐燕卿勃然大怒,用力地推開下人,沖上前去就要和他大打出手。“二爺、二爺!快住手!”我上去抱住他的腰,卻讓他給推到地上。這時,徐長風也忍到了極處,也伸手抓住他的衣襟,慍怒道:“老二,你給我適可而止,”他指著靈堂,含著一絲血腥氣說,“——要不是我的話,你信不信,今天躺在那口棺里的,就是我們所有人!!”他的這一句話,讓我覺得一股涼意攀上心頭,徐燕卿亦是一頓。徐長風松手將他放開,冷聲說:“老二,你自詡天下第一聰明人,應該不難想到,謝夫人之死,歸根結(jié)底,究竟是為了誰。”徐燕卿退后幾步,我忙扶著他。徐長風走到了靈堂前,揮開下擺,恭恭敬敬地磕了一個響頭,之后就誰也不看,轉(zhuǎn)身踏出這里。徐長風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夜色之中,自聽到他最后一句話之后,徐燕卿就失魂落魄,等人都出去之后,他搖晃地走到靈堂前,顫顫地屈下雙膝。徐燕卿并不是真的不清醒,他恐怕心里比誰都還來得明白,徐長風所言,句句屬實。謝夫人只身赴死,不管是有什么樣的苦衷,說到底,都是為了不牽連徐家,不牽連他。只有將這層血脈徹底斷了,人們才不會記得徐燕卿是謝家的外子,只會知道他是徐家的子孫。徐燕卿俯身,深深地磕下頭去。“二爺……”我來到他身邊跪下來,輕輕搖晃了他的肩。徐燕卿一直沒抬起頭來,只有雙肩輕顫。俗話說,男兒有淚不輕彈,謝氏走了這么多天,這也是他頭一回哭出聲來。我也不禁紅了眼眶,俯身下去,靜靜地抱住了他。眨眼,謝氏故去也過了半月多。這些時日,我整理著謝氏留下的物什,除了衣物首飾之外,多是些書冊和字畫。她走得干干凈凈,一個字也沒留,不知是真的無牽無掛,還是心已經(jīng)涼透了,服侍謝夫人的幾個老仆也給了銀子散去了,只有一兩個還留下來。入夜,我獨守空房,碧玉走進來,掀開珠簾,遲疑道:“少君,二少爺今夜……怕還是不回來了?!?/br>我并不語,只嘆了一聲。自謝氏亡故之后,我見到徐燕卿的次數(shù),可說是屈指可數(shù)。他白天里沒有去衙門,晚上也不回府,只聽外頭人道,徐家的二少爺成天流連于賭坊,前些天,還有人到徐氏名下的鋪子討債。昨個兒,老爺還因為這件事大發(fā)雷霆,命張袁告訴帳房,一分錢也不給他,由著他醉死在外頭。如今,徐昭容在后宮遭到冷落,連皇子都不能自己養(yǎng)育,從那些捕風捉影的消息來看,徐家恐怕已經(jīng)在圣上跟前失了寵。徐燕卿這會兒如果再惹出什么好歹來,老爺不一定會保他。我夜不能寐地擔憂了幾天,直到今個兒半夜,我聽到外頭傳來響動,二話不說披起衣服走出去一瞧。“仔細點、仔細點,別摔著二少爺!”張袁和幾個下人扶著一個醉醺醺的人回來。我探了探腦袋,看清了以后,喚道:“二爺?!?/br>我快步走了過去,正要去扶著他,他卻不領情,甩開我的手說:“你們別管我,酒!去拿酒來!”徐燕卿一臉紅透,看就知道喝高了。二房的火都亮了起來,我看著他們將他扶進去房間里頭,揉著被他甩開的手掌,之后就叫下人煮醒酒湯。我走進去時,他們剛將他放在床上。張袁走過來道:“少君,叨擾了。”我看了看床上的人,問:“你們在哪兒找到他的?”張袁猶豫了會兒,道:“教坊司派人來傳信,說二少爺在那里住了大半月,欠下了一堆爛帳?!?/br>我頷首,說:“你們下去罷?!睆埧偣芩鞄е渌俗吡顺鋈?。我走到床邊時,徐燕卿已經(jīng)坐了起來。他揮著手,嚷嚷道:“去把酒拿來,要多少銀子二爺我都有!快去!”這時,下人端著醒酒湯過來。我接過之后,拿到徐燕卿跟前:“二爺,您快喝下去?!?/br>徐燕卿從我手里奪過了碗,直接灌了一大口,只有就吐出來,將碗給摔到地上,只聽他吼道:“我叫你們拿酒來!”丫鬟被他嚇得紅了眼,我對她們道:“你們都出去,把門關(guān)上,別驚動老爺。”徐燕卿又起來摔了幾樣東西,我就靜靜地站在邊上,直到他力竭地坐了下來。這時候,我方走到過去,將地上的碎片撿起來,免得他一個不慎,傷了自己。突然,他扣住我的手臂,我抬起頭來,便看他雙眼下盡是青影,過去的風流不再,徒留一身狼狽。他嘶聲道:“你在這里做什么?”我沉默地望著他。徐燕卿靜了須臾,沒由來地笑出聲來。我困惑道:“……二爺?”徐燕卿笑了幾聲之后,嘲諷道:“我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了。謝家亡了,以前那些巴結(jié)我的人,現(xiàn)在看到我就躲,每個人都怕跟我扯上關(guān)系。我娘被我害死了,我爹也不管我,這下,我才明白一件事情……”他坐起來,捏了捏我的下巴,輕道,“——原來,我徐燕卿什么都不是。”我怔怔地張了張唇,竟不知從何安慰他。徐燕卿偏了偏頭,對我陰陽怪氣地一笑:“你是不是也害怕……我連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