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大將軍的一排小泥人摸出來，在床頭的矮幾上挨個擺好。蕭乾捏的都是他的模樣，雖然連鼻子眼睛都分不清，但看姿勢不是他看書的，便是批奏折的，還有嘴里塞著吃食，腮幫子鼓鼓的。

盯了一會兒，似乎有了點(diǎn)睡意，但仿佛還缺點(diǎn)什么。

方明玨在里間轉(zhuǎn)了一圈，打開衣柜，拽出一件蕭乾的外衣，往懷里一摟。

然而還沒摟熱，小皇帝又覺得不妥，把外衣塞回去，換了件中衣，聞著清新的皂角味，心滿意足地鉆進(jìn)了被窩。

可算是睡著了。聽見里面沒了動靜，門外的小德子撐著沉重的眼皮，心酸地想著。

方明玨輾轉(zhuǎn)難眠，而蕭大將軍也過得緊迫。

此時，天色已亮，他已經(jīng)快馬加鞭出了京城百里，林木在兩側(cè)飛馳倒退，霧氣將破。

濃重的霜露濕透他的衣襟，覆壓著肩背，長眉掛著霜花，飄下一點(diǎn)凜凜的寒意。

他身后跟著三四個人，人不多，但個個都是好手。

而且不知孫長逸是有意還是無意，選的人全是蕭乾的舊部，曾在大晉軍中的兵卒。其中一個左蒙青是他們的領(lǐng)頭，塊大壯實(shí)，卻似乎格外怕冷，裹得跟個大面團(tuán)似的，還直哆嗦。

“肖、肖兄弟，”左蒙青追上來，與蕭乾并駕，凍得牙都打顫，“這、這他娘的太冷了！等會過渠水了，喂喂馬，咱也喝點(diǎn)熱湯吧?！?/br>
蕭乾長發(fā)齊根向后梳著，頭上戴個斗笠，陰影垂下來，遮住半邊面容。他瞥了一眼左蒙青，咧嘴一笑：“咱不從渠水過?！?/br>
左蒙青也有點(diǎn)蒙：“渠水不是從北元府去遼東的必經(jīng)之路嗎？”

“誰說我們要走北元府了？”蕭乾口中吐著薄薄的白霧，“北元府走，太遠(yuǎn)，而且過往商隊(duì)與官府中人太多，容易暴露。我們走另一條，鳳眼谷那條?！?/br>
左蒙青臉色發(fā)青，十分震驚：“草！大兄弟，荒山野嶺幾百里，連個拉屎的地方都沒有，你他娘的瘋了？”

“嬌氣，”蕭乾淡淡看他一眼，“有驛站?！?/br>
誰他娘的嬌氣！

左蒙青想罵回去，但嘴張了張，還是閉緊了，他總覺著他從這一眼里，似乎看到了……殺氣？

嘖，錯覺。

第25章賊兄賊弟

遼東這地方，人不杰地不靈，可謂是窮山惡水，刁民輩出。

最為繁華的府城也是賊盜猖獗，屢禁不止。這賊盜就跟韭菜似的，割了一茬還有一茬，師父蹲號徒弟接班，真都抓了恐怕太守府的大牢都得加蓋三間。

所以，當(dāng)蕭乾提溜著一繩子小賊回客棧時，左蒙青沒有半分驚訝。

四個小賊被摔到地上，雙手都被一根繩子綁住，真成了一根繩上的螞蚱，怎樣都蹦跶不走。小賊們被從醒打到暈，又從暈摔到醒，命途坎坷，一把老淚，哆哆嗦嗦跟四棵小白菜似的，往墻角一蹲。

“這是干什么？”左蒙青與屋內(nèi)的兄弟面面相覷。

蕭乾看了他一眼，對他做個口型：看著。

說罷，轉(zhuǎn)頭拎過來個長凳往小賊們面前一坐，大馬金刀，姿態(tài)比土匪還土匪。

手里的花生米一彈，正打到一個小賊腦門，嚇得那小賊抖若篩糠，就差痛哭流涕地跪地求饒了，“大爺！大爺您就饒了小的們吧……小的們有眼不識泰山……”

“哪個門的？”蕭乾翹著腿道。

那小賊一怔，眼珠子骨碌碌轉(zhuǎn)著，心想要糟，竟是個懂行的。

“問你話呢！”蕭乾佯裝不耐，踢了踢人。

他身后幾個漢子人高馬大，或坐或站，都是虎視眈眈地看過來。小賊心知這是逃不過了，這明顯武力值都不在一個水平線上，便只好認(rèn)慫：“常、常四爺門下的?！?/br>
常四爺是哪個茅坑的屎殼郎，蕭乾毫不知曉，但面上卻是一副了然的模樣。

眼神帶著刀子似的，從左到右把這喘小螞蚱掃了個遍，才挑著眼角冷笑道：“你們幾個都放出來了，怎么著，瞄上哪個大戶了？”

這并沒什么不可說的，乃是賊盜這個行當(dāng)里公開的秘密。

小賊嘿嘿笑道：“這不是有京城的貴人入府嘛?！?/br>
“人來了有段時日了，還要觀望著不動手？”蕭乾詫異道。

小賊道：“大爺您從外地來的，有所不知。每年這時節(jié)遼西遼東的邊界那兒總不太平，尋常商旅也會歇幾日買賣。京城的貴人冒不得這個險，便還在府城住上四五日，等清了道才走。這些時日看得太嚴(yán)，等臨行前夜才是大伙下手的好時候?！?/br>
蕭乾嗤笑道：“你們倒是精明?！?/br>
小賊咧嘴笑，此時看出蕭乾沒甚惡意，倒也不怕了，“大爺，能給口水不？您看我這嘴都裂成八瓣了，也沒法給您說利索不是？”

蕭乾眼皮抬了抬，親自給他倒了杯茶遞過去，“你小子，叫什么？”

小賊咕嚕嚕喝了水，一抹嘴，笑道：“小的孤兒，沒名字，常四爺看得起，給取了個，叫鄭錢?！?/br>
這名字倒是怪實(shí)誠的。

蕭乾按了按嘴角，繼續(xù)跟小賊套近乎。剛出茅廬的小崽子哪兒是三千年的狐貍的對手啊，沒一會兒就給忽悠上套了。

倆人繩子也松了，凳子也坐上了，還讓左蒙青下去提了一壇酒。幾個大老爺們圍坐一塊，爐子烤著羊腿，煨著小酒，推杯換盞間，便勾肩搭背，稱兄道弟了。

“大哥，不是小弟我吹?！@遼東地界，就沒有我鄭錢打聽不來的事！”三口猴尿入口，鄭錢已經(jīng)卸了一半防備。

不在其它，只是人家人多勢眾，若真要欺人，犯不著還要這般虛與委蛇。遼東地界亂，無頭命案委實(shí)太多，人家個個都帶煞，明顯是見過血的，也不缺他們這一兩條狗命。

好吃好喝招待著，再加之并無利益沖突，鄭錢便無所不能言。興致高了，還給幾位新認(rèn)的大哥表演了幾手絕活。

氣氛正濃，蕭乾與左蒙青對視一眼，左蒙青便眉頭一皺，一臉苦澀地嘆道：“老弟，不瞞你說，這回還真要你給大哥們指條明路?！?/br>
鄭錢醉醺醺地睜著眼：“大哥……大哥您說！”

左蒙青道：“兄弟幾個原先給遼西那邊混口餉銀，后來不想干了，便退下來做個閑散漢。手里攢了幾個小錢，禁不住花，便想著在北邊求個謀生。誤綁了幾位兄弟，是咱兄弟年輕氣盛，大哥我賠罪，自罰三杯！”

“哎大哥，小事，小事！”鄭錢攔住，勾著左蒙青的肩膀。

其他三個小賊只顧著吃喝，全然沒理這邊，看來全是鄭錢的小卒子。

“大哥……大哥是想讓我給你們選個道兒，是吧？”鄭錢耷拉著眼皮道。

蕭乾適時倒了杯酒，又推過去一個鼓鼓的荷包，“鄭兄弟，實(shí)不相瞞，我們也看上了京城的貴人?！?/br>
鄭錢頭一抬，酒醒了七分。

雖說毛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