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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罩了芝麻黑的大氅,步履匆匆走向了廳堂。他到的時候所有人都到了,連剛醒來的二位老先生也已落座,他有些驚訝,但并沒有說甚么,只施了半禮道:“我來遲了。”說完便扭頭去命人上菜。就在這時候,發(fā)生了一件讓他意想不到的事。走到他身邊的婢女一個趔趄,將涼拌雞絲豆腐潑到了他的身上,萬幸是涼拌菜,并沒有燙傷人,然而這樣也足夠讓婢女嚇得夠嗆,立馬跪下來,哆哆嗦嗦拿帕子替宋懿擦拭。宋懿見她眼睛都熬紅了,心里頭那點兒微弱火氣也就偃旗息鼓,柔聲道:“不怪你,起來吧,我自己來?!?/br>然而婢女恐是被戴昶嚇慣了,一聽這話反而哆嗦的更厲害,手頭一時沒有輕重,將宋懿腰間的玉佩給扯了下來。也許是他今天出門系得匆忙,也許是那絳子料子不好,也許……總之就是被扯了下來。不但被扯了下來,還咕嚕嚕的滾了兩滾落在路中央。宋懿愣了一愣,推開了婢女,自己走過去拾起來,先是看了看那玉蟬是否完好,這才將它攥到手心里。卻聽耳畔有人驚訝的“咦”了一聲,吳巍驚奇道:“宋兄不是寶貝得緊么,怎么換了絳帶?!?/br>宋懿不假思索答道:“忠泰眼花了罷,這就是之前的綠絳?!?/br>話音剛落,他立馬嗅到氣氛古怪起來,宋懿蹙著眉,就見吳巍驚訝得張大了嘴,看了看他,忽的從懷中胡亂扯出個帕子來,隔著老遠距離小心的指了一指:“你說說我手中的帕子,是甚么顏色?”宋懿三番兩次張了張嘴,最終吐出兩個字:“柳綠?!?/br>他甫一說完,就覺出許多道驚訝的目光,明晃晃刺在他臉上,宋懿不知為何心口跳了一跳,他看向婢女,那婢女張大了嘴巴,囁嚅了半響才抖著嘴唇道:“宋公子……這帕子是嫩姜黃。”宋懿愣了一愣,當即眼前一黑險些沒站穩(wěn)。沒想到啊,沒想到,他處心積慮策劃了一切,眼見伸手就能夠到頂的時候,突然踩了個空,摔入了萬丈深淵!當初他刺死程肅,一時不察被程肅扯走了綠絳玉蟬,這玉蟬是戴昶當年送他的定情信物,萬幸兩人低調因而玉蟬樣式普通,他知程嚴無孔不入,為防惹人耳目,特地先去玉器店買了個玉蟬,又命人去綢莊揀絳子做衣裳,當初他怎么想來著的——為防止讓人瞧出端倪,得仿著之前買個同色——誰曾想在他的眼中黃綠是顛倒的!旁人不是傻子,尤其是程嚴那老賊,他對于親弟之死必然事無巨細的過問過,而程嚴對宋家又可謂是虎視眈眈,沒有污水都要往宋家身上潑,就等露出個破綻,咬得宋家永世不得翻身!若是他這絳子從頭到尾都是綠色也就罷了,偏是半路換的顏色,不是心虛是甚么?這一心虛,不是兇手又是甚么?宋懿幾乎要痛苦的哀嚎起來了,他掀開眼皮去看程嚴,就見那老不死的垂著腦袋在吹茶,顯得氣定神閑,察覺到宋懿的目光,回報一個和藹的微笑,宋懿覺得自己就是一條砧板上的魚,眼睜睜看著屠夫把自己開膛剖腹。他覺得渾身發(fā)冷,牙齒打顫,花了好大的功夫去維持面部的表情,過了許久才輕聲道:“諸位先用飯,我去換件衣裳?!?/br>他保持著挺拔如松的脊梁出了門,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轉角處停下來,忍不住大口喘氣,外面的北風吹得他一陣哆嗦,他這才后知后覺的發(fā)現自己整個后背都汗?jié)窳恕?/br>真是太巧了。無論如何也太巧了,這是一種精致的巧合,精雕細琢過頭了,就顯得殘忍。宋懿恨得幾乎咬碎了牙齒。程肅是程嚴之弟,過問巨細,而鄒儀當時在案發(fā)現場,是他親手把那黃絳玉蟬從程肅手里扒出來的,對這事更是一清二楚。程嚴想得到,他自然也想得到。他震驚的看向青毓的臉,青毓同他對視,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同樣的神色,鄒儀又想起了軟禁戴昶當日他站在廳堂里,言之鑿鑿說“不”的模樣,不禁湊到青毓耳邊,小聲問:“難道我們弄錯了?我們從一開始就弄錯了?”他們見戴昶面相不善,先入為主,將那些蛛絲馬跡都往戴昶頭上套,熟不知正是著了引局人的道。鄒儀想到他確認戴昶是兇手的那日,是李瀾老夫人遇害的當晚,就因見著了戴昶而隔日同宋懿說起宋懿卻輕描淡寫的否認了,他就自然的歸為戴昶撒謊,之后宋懿送來下了毒的牛rou酥餅更是讓他肯定了戴昶是兇手。為甚么明明是宋懿送來的,他卻不自覺的歸咎于戴昶呢?宋懿多么深諳人心之道,敢打著自己的幌子下毒,剛開始他們也曾懷疑過宋懿,不知不覺間卻將他推到了從犯、包庇的一個被動位置,全然忘了他有可能才是真正的主謀!不過老天終究不愿放過他,無論誰都不曾料到他是黃綠色弱,一著不慎,滿盤皆輸。青毓不動聲色的咬著鄒儀耳朵說:“小心些,小心他狗急跳墻?!?/br>鄒儀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只在桌下拍了拍他的大腿叫他心安,沒過多久宋懿就回來了,談笑如常,他特意調動氛圍,明了真相的裝傻充愣,不明真相的全不在意,結果就是廳堂里一團和氣,好像甚么也沒有發(fā)生過。宋懿用過晚飯,敷衍了幾句就匆匆離開,鄒儀假借替戴昶看病之口,進了戴昶的院子,在里頭守著他磨蹭著不出來,戴昶雖然眉眼全是戾氣,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神醫(yī)又是個和善人,朝人笑笑脾氣都發(fā)不出來;青毓則不顧林熹的討厭,在林熹和程嚴兩人房內來回亂竄,美名曰:誠心祈福。離亥時還差半個時辰,然而兩位老先生畢竟才剛醒,體力不支,這個點已經困乏起來,青毓便退了回去。他一道走一道琢磨著晚上該怎么守著他們,防止宋懿殺人滅口,這么一路想著,只覺步伐飛快,不一會兒就到了所在別院。他踏進院子,見東山搬了板凳坐在院中,頂著半瓢月光,背脊挺拔,口中念念有詞,青毓在他身后聽了一會兒,也沒聽出他在念哪卷經。他突然開口,“喂”了一聲。專心致志背經的東山乍聞此聲,不亞于走夜路撞見了鬼,嚇得他屁滾尿流險些從凳子上跌下來。青毓四兩撥千斤,捏著他的寬厚肩膀將人摁回了座位,然后給了他輕飄飄的一巴掌:“這幾日吃香喝辣,功力疏忽、警惕心也下降了,該打?!?/br>東山扁了扁嘴,嘀嘀咕咕地抱怨道:“你不也是么,睡覺睡得像只死豬似的?!?/br>青毓面上一哂,伸手又想打,然而最終抬起手卻沒有落下,而是生硬的轉了話題:“你這幾日不都是和吳巍湊在一塊兒么,怎么今日舍得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