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時的設(shè)想，在圖上勾畫出一條直線，直通向姑臧。

“嘶——”

明白他的意圖，楊氏父子倒吸一口涼氣，看向桓容的目光中滿是不敢置信，卻又隱隱帶著興奮。

“前日從兄送來消息，秦氏有意長安。容以為，此時與其相爭實無益處，不妨另辟蹊徑，轉(zhuǎn)道向西，打通西域商路。”

“西域？”楊亮神情肅然，盯著圖上一點，聲音微沉，“郡公有幾分把握？”

“三分。”桓容笑道。

“三分？”楊亮挑眉，楊廣暗中嗤笑。

“加上使君，就有五分?！?/br>
楊亮聞言頓住，楊廣的笑僵在臉上。

“郡公所言要事即是如此？”

“然?！被溉蔹c頭，收回手，搓了搓指尖上的墨跡。

“秦氏攻下長安，單是城中人口財帛就需消化一段時日。苻堅不甘心敗退，必會率殘兵另據(jù)州郡同秦氏對抗。向北正好給了秦氏占地之機，如向南逃，當為荊州所阻。此間我等可趁機西進，打通西域?！?/br>
“郡公怎知秦氏定能下長安？”

“縱然不下，也撐不得太多時日?！被溉莸?，“氐賊被秦氏拖住，實力削減，亦可方便我等出兵?！?/br>
楊廣質(zhì)疑道：“郡公能見姑臧的好處，氐賊定也不會忽略，縱然打下姑臧，怕也是為他人做嫁衣?！?/br>
“楊兄對自己如此沒信心？”

“什么？我……”楊廣正要反駁，突然心頭一動，看向桓容，難掩驚訝之色，“你是說，我？”

“對?！被溉菥従忺c頭，挺直腰背，神情中不見半點玩笑，“容早有言，單以桓氏，此戰(zhàn)僅三分把握。如有楊使君相助，可增至五分?！?/br>
“郡公真愿信任我父子？”楊亮略有遲疑。

“弘農(nóng)楊氏的風骨，容已親眼見證。”桓容正色道，“楊使君，容不敢言絕無私心，但請使君相信，容所行皆為復(fù)興漢家，結(jié)束這個亂世?！?/br>
結(jié)束亂世？

楊亮干笑一聲，好大的口氣！

笑容之后又感到復(fù)雜。

秦時猛將，漢時雄兵。

一句“滅秦者胡”，秦軍險些屠盡草原胡族；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漢軍滌蕩草原，深入打磨，直入匈奴王庭。

縱然是三國亂世，公孫瓚、曹cao、袁紹等北地諸侯，皆讓胡賊聞風喪膽。敢踏入中原半步，擺在面前的只有屠刀。

百年烽火，戰(zhàn)禍不斷，漢家衰弱，人口銳減。

五胡內(nèi)遷，漢家百姓淪為羔羊，中原大地遭受大難。

凡漢家子，親歷此等亂世，如何不會心痛？

楊亮并非弘農(nóng)楊氏嫡支，亦秉持祖訓(xùn)，時刻不忘胡賊之惡，漢家之辱。早年同桓溫不睦，每遇桓溫北伐，仍會傾全力相助。

之前呂延潛入梁州，欲借桓、楊兩家的矛盾挑唆，實是看錯了楊亮父子。

現(xiàn)如今，桓容字字鏗鏘，決意復(fù)興漢家，結(jié)束亂世，父子倆固然有幾分不信，卻也壓抑不住胸中涌動的熱血。

“郡公所言句句屬實？”

“容以桓氏之名立誓?！被溉蓦p手平放膝上，目視楊亮，“請使君助我！”

“好！”楊亮肅然道，“有郡公今日之言，亮必當肝腦涂地，在所不惜！”

“多謝使君?！?/br>
兩人同時舉起右臂，三擊掌后，放聲大笑。

楊廣看看親爹，又看看桓容，最終咬住腮幫。

他承認，自己不是桓容的對手，假使再過三十年，也難追上三分。不過，沒法作對手，成為同盟倒也不錯。

如果沒有今日之事，桓容貿(mào)然開口招攬，只會被視為笑話。但有經(jīng)略西域的計劃，楊亮都被打動，遑論是年輕氣盛的楊廣。

有西域為目標，讓出梁州刺使，再不如之前難受，反而更堅固彼此間的利益關(guān)系。

“天色不早，郡公何妨留下用膳？”楊亮笑道，“聞郡公海量，府中藏有幾壇美酒，亮早有意請郡公暢飲?！?/br>
桓容無語。

這又是個誤會。

不過就是一次沒醉，怎么傳來傳去就成了海量？

果然是古代生活太枯燥，不八卦毋寧死。

“使君好意，容莫敢辭?！?/br>
“好！”

楊亮再次大笑，把住桓容手臂。

桓容尷尬的扯了扯嘴角。

見面拉手，高興拉手，動不動就要拉手，雖說對方是個中年老帥哥，還是有幾分不習(xí)慣。

要是換成秦璟……不行，桓使君咬住舌尖，不能想，一想就激動，激動就會耳尖發(fā)紅，可是大大的不妙！

當夜，刺使府設(shè)宴，桓容再次超常發(fā)揮，把楊亮父子喝到桌子底下。

天色已晚，不及回城外大營，干脆在府內(nèi)住下。

楊亮很是熱情，飲過醒酒湯，命人安排美婢往客廂伺候。知曉人沒能進內(nèi)室，放下布巾，當即恍然大悟。

“換成狡童。”

先是美少女，后是美少年，桓容無語望天，感謝楊使君的好意，當真是“感謝”萬分。

翌日清晨，用過早膳，桓容同楊亮父子關(guān)起門來，就經(jīng)略西域之事再做詳談。楊廣主動請纓，愿率梁州兵北上，同桓石虔合力西進。

“此事關(guān)系甚廣，郡公不好現(xiàn)于人前?！睏盍撂嶙h道，“僅荊、梁二州，恐被建康看輕。亮之意，無妨請寧、益二州共同出兵?！?/br>
“寧、益二州？”桓容挑眉。

寧州刺使周仲孫同桓容素有生意往來，之前受到桓氏相助，兼領(lǐng)益州刺使，都督寧、益二州諸軍事。

此人能征善戰(zhàn)，對付賊寇很有一套，卻有“貪暴”之名。

楊亮提起他，桓容心中衡量，盤算著寧、益二州出兵，軍費軍餉要耗去多少。

主意是好主意，汝南周氏加上弘農(nóng)楊氏，總能堵住建康的嘴巴，讓世人看清楚，桓氏縱然跋扈，卻沒有吃獨食的打算，凡同桓氏結(jié)盟者，必能分得利益。

不過，這主意當真是費錢啊。

金銀倒是小事，若是鬧出其他亂子，恐怕不好收場。

似猜到桓容所想，楊亮笑道：“郡公盡管放心，周刺使愛財不假，于大事從不含糊以對。且益、寧有南獠，天性兇蠻，德政不能使之感化，雷霆手段方得安治?！?/br>
楊亮口中的南獠，并非指當?shù)氐纳贁?shù)民族，而是從后世的南亞等地竄入漢境的賊匪。這些人身材矮小，皮膚黧黑，多塌鼻闊口，生性貪婪野蠻，相貌同漢人迥異，極易分辨。

周仲孫貪財，的確是個問題。

不過，桓容不差錢。

讓周仲孫看到商貿(mào)之利，見識到海貿(mào)易的巨大利潤，估計再看不上百姓手中的三瓜兩棗。實在不行，請出賈舍人這尊利器，忽悠他去胡人地界劫掠。

等拿下西域，再忽悠他去商路上鎮(zhèn)守，油水豐厚數(shù)倍，不怕他不動心。

世無完人。

知曉缺點，對癥下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