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

肖禾一愣，這個問題好像是第二遍了吧？記憶丟失得這么干凈，也真是麻煩。

要是能讓“他”想起什么就好了。

“你仔細想想？”

“……”小孩沉默了很久，像是在思考。

良久，他像是想起來了什么，看著肖禾，怯怯地說：

“小河？”

聽見“陳語生”用這種語氣念他的外號，肖禾差的手一松把小孩掉在地上。

“嗯，沒錯。”他有點哭笑不得地說，“還想起什么了嗎？”

“你說，我們是朋友?！?/br>
“對，我們是很好的朋友?！?/br>
“你不會像它們一樣，老是不懷好意的看著我。”

“那當然。而且，真的不懷好意的看著你的人，只有很少的幾個，只不過都讓你遇上了而已。其實你周圍的絕大多數(shù)人，都是用不在意，或是親切的態(tài)度對待你的?！?/br>
“真的？”

“嗯。”肖禾點了點頭。他剛剛又看了一眼鏡子，其中的黑影已經(jīng)很淡了，月光完整的倒影在鏡子里。

他皺著眉頭把剛剛止住血的傷口咬開，將血染在右手的布條上。慢慢地把手往鏡子里探進去。

手就像潛入水中一樣探進了鏡面，肖禾抓住了那越來越明亮的“月光”——靈魂碎片，并將它拉了出來。

“月光”暴露在空氣中的一瞬就四散開來，全部注入到了“陳語生”的身體中。小孩的皮膚漸漸有了血色，眼中的黑氣散開。

看見那雙清亮的眼睛，肖禾如釋重負地送了一口氣。輕輕地把“他”放到地上。

“個子倒是還沒長啊?！毙ず倘嗔巳嘈『⒌念^發(fā)，一想到身高碾壓他的陳語生也有今天，心里就一陣痛快。

“小河，我們接下來該怎么辦？”小孩也沒躲開，用和陳語生一模一樣的語氣問。

“你記憶恢復了？”肖禾驚訝地問。

“還沒有，很多都記不清楚?！?/br>
“那就是靈魂還沒全，而且必須要找到rou體才行……我覺得這個地方有點蹊蹺，一開始我推測是有鬼想要吞噬靈魂才將我們困在這里，可這一路走來，我們只遇上了你的心魔。這太奇怪了，簡直就像是專門為你準備的一樣。而且，我們剛來的時候，你也說很想在這里看看……”肖禾皺著眉頭，咬著指甲說“語生你……和這個世界之外的東西有過什么接觸嗎？”

“小河不算嗎？”

“我可是如假包換的人類??！呃，雖然之前一直沒告訴你我可以看見這些東西……但我真得不想和它們扯上關(guān)系！”

“是嗎……”

“扯遠了，語生，你好好想想，你大概這么大的時候，和什么不像是人的東西接觸過嗎？”

“大概這么大？”小孩皺了皺眉頭“我不是一直這么大嗎？”

“那是你記憶沒恢復。你現(xiàn)在最多也就八歲吧？在你變成這個樣子之前，可是個十六歲的大男生呢。”

“十六歲？”小孩挑了挑眉毛。

“嗯?！?/br>
“十六歲的我，是個怎樣的人呢？”

“你問我？”肖禾覺得有點變扭，但還是很認真的想了想“是個很受歡迎，很可靠，很出色的人?！?/br>
“陳語生”突然笑了，很輕，如果不仔細看根本察覺不到。肖禾看著這個跟陳語生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小孩，卻覺得兩個人笑得一點都不像。

原本黯淡的月光慢慢變暗，肖禾察覺到不對勁，連忙看向走廊的窗戶，驚訝地發(fā)現(xiàn)兩片濃重的陰影像是幕布一樣從長長的條形窗兩側(cè)向中間聚攏。整個世界被黑暗統(tǒng)治之前，他看到背著光站在他面前的“陳語生”微笑著說了什么，清亮的眼睛異常明亮，一絲詭異的感覺悄然而生。

他沒有聽見的那句話，卻清楚地傳到了胡桃的耳朵里。

“我改主意了。”

“讓那個卑鄙的家伙在這里長眠吧。”

第十四節(jié)

“聽到了嗎，語生，那孩子要代替你呢?！?/br>
陳語生抱膝坐在琴凳上，用一根手指敲著琴鍵發(fā)呆，似乎沒聽見。

“無所謂嗎？”

“那才是真正的陳語生吧？”陳語生喃喃地說“我不過是一個無憑無據(jù)生長出來的人，對他來說才是外來者吧”

“可是，如果你沒有失去過去的記憶，就很難再有勇氣站起來了?！?/br>
“就算站起來了又如何，站起來的不是他，是我，不是他所想要的結(jié)果?！?/br>
“所以我來把他還給你?！?/br>
“……”

“你們終究是同一個靈魂啊?！?/br>
“都讓給他吧。”

“那你呢？你愿意消失嗎？”

“一顆沒有根系的樹，再怎么旺盛都是假象?！?/br>
“可現(xiàn)在這個假象可以成為現(xiàn)實?！?/br>
“你不該把他還給我的”

“可是，不這樣的話，殘缺的人類是無法成長成完整的“人”的”

陳語生沒有說話，他把頭靠在膝上，敲著不知名的旋律。

“語生，你變懦弱了呢?！?/br>
陳語生諷刺地笑了笑，說：“是啊，比那個小孩子還要懦弱?！?/br>
“你不在意自己的存在與否，那你的朋友呢？他可是說你們是最好的朋友哦?！?/br>
“我的朋友？”陳語生皺了皺眉頭。剛才接受的信息量太大，導致他的記憶被八歲之前的事霸占了，關(guān)于他八歲到十六歲的記憶，反而什么都想不起來。

胡桃微微笑了笑，說：“語生，好好想一想吧，這一次，選擇權(quán)依然在你的手上。”

面前出現(xiàn)了一張巨大的熒屏，屏幕上的其中一個身影讓他怔住了。

“肖……禾？”

黑暗之中，肖禾緊緊拽著“陳語生”的衣服，生怕“他”一不小心走丟了。

這片沒有邊界的黑暗，也是你的心魔嗎？”

“大概吧。但呆在這里讓我感到安全?！?/br>
“安全？這種把人體所有感官都剝奪了的虛空，難道不會讓人抓狂嗎？”

“如果是吧所有不想聽到的、不想看到的、不想感知到的東西都隔絕了，那就不叫剝奪?！毙『⑿χf，“叫庇護?！?/br>
“是嗎？”肖禾有點驚訝，他難以接受這樣消極的話會從陳語生的口中說出來。

“我能感覺到碎片就在附近，卻看不到它。這應該和你的心情和思緒有關(guān)?！?/br>
“嗯。”

“比起去別的地方，你更喜歡呆在這里嗎？”

“嗯，可以的話，我想一直呆在這里?！蹦泻⑿α诵?，“不過，我剛剛改主意了。”

“哦？”

“我想和你一起回到原來的世界去?！?/br>
“嗯，這才是陳語生?！毙ず堂嗣八钡念^發(fā)，“對了，語生，給我講一講你小時候的事吧?！?/br>
“小時候？”

“嗯，就是我遇到你之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