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而壓抑，像是泄憤一樣用力地砸著鍵盤，把這首不知名的曲子彈的面目全非。肖禾猛地晃了晃腦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考破局的辦法。

黑壓壓的虛影越來越多，越來越近，晃晃悠悠地跟果凍一樣朝他們?nèi)鋭舆^來。妖冶的月光透過一個個高大身影的縫隙，照得肖禾一陣眩暈。

“月光有這么亮嗎？”怪異的感覺在心中泛起。

等等，為什么鏡子里反射出來的月光，從來沒有讓他覺得亮？

他猛地回頭看了一眼鏡子，一雙雙黑洞洞的眼睛里散發(fā)出來的幽幽藍(lán)光讓人心里發(fā)毛，卻根本沒有什么月亮。

“……這里么？”肖禾挑了挑眉毛。

這個不吉利的鏡子，果然有蹊蹺。

“今天上學(xué)很開心吧？！”男人兇狠的問，似乎下一秒就會暴怒而起，掐斷他的脖子。

陌生而熟悉的恐懼感支配了他的全身，甚至連呼吸都帶上了怯懦的顫抖。他想都沒想就急忙組織臉上的肌rou群，拉扯出一個“歡笑”的表情。

“很開心！”陳語生和小男孩同時回答道。同樣低埋著的頭，同樣夸張的笑容。

“名字叫語生？長得真好看啊。來，乖孩子，告訴叔叔阿姨，你的爸爸mama關(guān)系好不好??？”一個個笑得惡心的男人女人湊上前來，用力揉著他的頭發(fā)，志在必得地問。

爸爸打mama時，爸爸會很開心；爸爸打他時，爸爸也會很開心；mama和爸爸一起打他的時候，爸爸mama都格外開心。

這么回答是找死吧？

他熟練的模仿著對方的笑容，燦爛地笑著說：“他們關(guān)系可好啦?！?/br>
對方在片刻的面無表情之后，立刻接上了劣質(zhì)的笑容面具：“乖孩子，老實說，你爸爸mama是不是不愛你？”

他在心里嘲諷著，臉上卻一點也不敢放松。緊繃著同樣劣質(zhì)的面具，裝出雀躍的聲音說：“才沒有呢，他們很愛我?！?/br>
他們很愛支配一個寄人籬下的弱者，即使那個孩子是從他們身上誕生出來的。

一個一臉疲憊的女人扯過他的衣領(lǐng)，瞪著他清亮的眼睛問：“你很喜歡鋼琴的，對吧？！”

他拼命地埋下頭，說：“很喜歡?！?/br>
即使他恨不得把那架他不得不彈的龐然大物砸得粉碎。

女人滿意的嘀咕了一句，松開他，躺回了沙發(fā)上。

陳語生依然低著頭，等待著下一個不得不忍耐的場景。那些他早就熟悉的，習(xí)慣的屈辱。

“語生，你這就被從前的自己馴服了嗎？”輕軟的聲音從一旁傳來，像是警鐘一樣將他驚醒。

陳語生猛地抬起頭，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許多奇怪的事。陌生而熟悉的恐懼感和屈辱感將他死死釘在一個他早已遺忘的世界里。

對面的一幕幕戲劇仍不斷向他逼近，扭曲的嘴臉?biāo)坪蹼S時都會從他身上撕下一塊rou。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那些熟悉的場景，徒勞地用手捂住了耳朵，閉上眼睛，微微蜷縮著彎下腰。

不要過來。

我不想看見你們。

好惡心。

這些東西好惡心。

“都滾開?。。。?！”陳語生終于忍無可忍地吼了出來。

四周又淪為一片死寂，甚至連心跳和呼吸聲都消失了。

仿佛他根本就沒有擁有過聽覺；又或者，世界上從來沒有擁有過聲音一樣。

他大口喘著氣，好像快要窒息了一般。

身邊的小男孩抬起頭看著他，面無表情。

陳語生心中怪異的感覺突然瘋長起來。他終于知道為什么這個小孩看起來那樣眼熟。

因為這個小孩就是他。

他突然覺得很好笑。扯動了一下嘴角，竟真得笑出來了。于是他夸張的笑起來，肩膀劇烈的抖動著，放肆的笑聲在一片寂靜的世界里格外明顯。

他很久沒有這樣狼狽、這樣歇斯底里了。

小孩依舊一臉木然地看著他，就像看著一個竭力演出的小丑。

第十三節(jié)

陳語生終于停了下來。被他喚作“胡桃”的女孩存出現(xiàn)在舞臺之下，她雙手托著精致可愛的小臉，清亮的大眼睛帶著探究的情緒看著他。

“不記得他了嗎？”她輕輕的問。

“也許我只是不想記住呢？”陳語生嘲諷一般的微笑著，“也許他不想回來呢？”

“語生……你為什么還是……”胡桃的聲音隱隱帶著失落，而陳語生臉上諷刺的笑容卻更深，眼中是一片黯淡和麻木。

“殘缺的你，是無法靠自己從這里走出去的?！彼裼^眾一樣坐在舞臺之下問他：“你不想回去了嗎？”

“從哪里？回哪里去？”他看著臺下的女孩。

“從這個“另一個你”創(chuàng)造的夢境里醒來，回到“你”真正存在的世界里去?！?/br>
陳語生安靜的聽著，安靜地思考著，心里卻慢慢掀起了狂風(fēng)暴雨。

恐懼的暴風(fēng)雨。

他不得不存在的“世界”，那個無處可逃的“世界”。

多可怕啊。

他慢慢的蹲下，把臉埋在雙手之中。

回想起一切的陳語生，知道了恐懼，知道了狹隘。

他一動也不敢動，縮在原地。心甘情愿做一個懦夫。

“聽著，語生?！毙ず膛牧伺摹瓣愓Z生”小小的肩膀，“別想那么多，他們傷害不了你?！?/br>
小孩抓緊了肖禾的衣服，抿著嘴搖了搖頭。

“他們沒有能力，也沒有資格傷害你。”肖禾繼續(xù)說，“別低估了自己的力量，我認(rèn)識的陳語生可是個很有領(lǐng)袖天分的人，從來沒有被欺負(fù)的時候?！?/br>
小孩終于微微抬起頭看著肖禾，空洞的眼睛里染上了一絲好奇。肖禾飛快地瞥了一眼鏡子。果不其然，鏡子里的黑影都變淡了。

就像肖禾猜想的一樣，這個鏡子就是心魔寄居的地方。鏡子映射出來的，就是“陳語生”心里相信的東西。那些黑影的實體，恐怕就是鏡面的投影。這些黑影之所以會做出讓人心里發(fā)毛的舉動，大概就是因為“陳語生”相信它們一定會這樣做；那么，只要讓“他”相信它們不會這樣，他們一定會不受傷害，那他們可就能，真得不受傷害了。

“而且，不是每個人都想對你不利的?！毙ず恬R上陳勝追擊，循循善誘地上起了心理課。

孩子再次埋下頭，不理會肖禾。

“真的，你看，我就不會傷害你?！毙ず棠拖滦宰樱掌鹌饺盏拿姘c臉，擺出一副親切的樣子說：“我可是你長大之后的鄰居哦，我們平日里關(guān)系可好了，你從來不討厭我?！?/br>
雖然對著本人說這種話很別扭，但還是哄小孩要緊。

果然奏效了，那些黑影變成了半透明，鏡面上還映著淡淡的月光。

“陳語生”輕聲問：“我認(rèn)識你嗎？”

“認(rèn)識啊，我們認(rèn)識八年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