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三大勺辣椒醬拌進飯里。

    兩人坐在餐桌前，王結(jié)香用筷子吃炒飯，自然地挑出了夾在飯中的辣椒籽，辣椒皮。

    見她這個舉動，殷顯蹙起眉頭。

    “炒蛋炒飯為什么要加辣椒？”

    “為什么不能？”

    王結(jié)香回答得隨意：“想吃辣，就加辣椒啦?！?/br>
    她仍在撥弄著自己碗里的飯。

    看她那么費事，殷顯忍不住說了兩句：“蛋炒飯是一勺子一勺子吃的。像你現(xiàn)在這樣多麻煩，加完辣椒還要把辣椒挑出來?！?/br>
    ——是他愛吃辣，所以加的辣椒醬。

    殷顯怎么能因為加辣椒的事怪她？王結(jié)香不大服氣，嘴里嘟嘟囔囔道。

    “挑就挑唄，反正沒多少辣椒……”

    他放下勺子，和她一樣拿起筷子，挑出飯里小塊小塊的辣椒，仿佛是驗證他剛才的話，有辣椒的蛋炒飯吃起來“多麻煩”。

    本來這事到這兒差不多可以翻篇，王結(jié)香下不來臺階，又提了一嘴。

    “哼，嫌麻煩你就別吃呀?！?/br>
    聽她這么說，殷顯停了筷。

    “嗯。”

    他說：“那倒了吧?！?/br>
    蛋炒飯一口沒動，殷顯離開飯桌。

    王結(jié)香心想：哪能啊，他晚上回家肚子那么餓，怎么可能真不吃飯了？

    事實證明，殷顯有能耐。

    他像往常一樣，洗澡、刷牙、上床睡覺，仿佛已經(jīng)吃過了晚飯。

    王結(jié)香面上由著他，隨便他吃不吃的，其實已經(jīng)默默地替他挑掉碗里的辣椒。

    她沒把他的蛋炒飯收起來，一直擺在桌上。

    只等他喊一聲餓，她會立刻屁顛屁顛地去幫他熱飯。

    可惜殷顯沒有。

    隔天一早，他出門上班，倒垃圾時將那碗隔夜的飯倒進了垃圾桶。

    撞見這一幕的王結(jié)香，頓時更委屈了。

    寧愿餓肚子、寧愿倒掉，他堅決不吃。

    只不過蛋炒飯里加了辣椒，有這么罪大惡極嗎？

    原先屁大點事，一步步升級，兩人陷入了冷戰(zhàn)。

    不住一起的情侶，冷戰(zhàn)頂多不約會、不打電話，不發(fā)短信。他們是同居，冷戰(zhàn)帶來的窒息感貫穿生活的每一個角落。

    吃飯，兩個人一前一后分開時間吃；即便是坐同個桌上，也互相不跟對方講話。

    洗衣服，各洗各的；曬衣服，刻意地牽兩條繩，一人曬一頭。

    去公共浴室洗澡，殷顯依舊會等王結(jié)香下班。

    兩人提著桶，一前一后地走在小道。

    走向浴室，從浴室回家，皆是一路的無言。

    最窒息的要數(shù)睡覺，他們躺一張床，背對彼此。

    王結(jié)香拼命地擠里面，貼著墻睡；殷顯躺外面，隨時快滾下去。

    沒有一個人能睡得舒服，床的中間空出大大的空間，留給冰涼的空氣。

    冷戰(zhàn)的最初，他們避免不了會講幾句話。

    “吃飯了?！?/br>
    “挪開點，拿衣服?！?/br>
    “今天下班晚?！?/br>
    惜字如金的氛圍，讓這樣無法避免的日常對話，也變得越來越少。

    甚至有些習慣讓對方做的事，他們嘗試著開始自己完成。

    王結(jié)香打不開的罐頭，不再遞給殷顯。她試著使用各種辦法，擰罐頭擰得面紅耳赤……最終選擇不吃了。

    殷顯的衣服紐扣掉了，他找出針線包，選了一根細的針，和與之不匹配的粗的線，光是穿針他就穿了半小時。

    冷戰(zhàn)一星期，他們都已忘記最初不開心的源頭。

    這個星期，另一方的態(tài)度、做的事，是更令他們生氣的。

    王結(jié)香擰不開罐頭，殷顯等著她服軟。

    殷顯穿不過線，王結(jié)香看他怎么解決，他沒找她。

    冷戰(zhàn)的第二個星期，兩人光是呆在一起，見到對方那張無表情的臉，便不由的胸悶氣短。

    家，這個以往最幸福最放松的人間天堂，成了魔鬼的意志訓(xùn)練營。

    再互相折磨下去，非得活活憋死，王結(jié)香率先爆發(fā)了。

    “住到這個月的月底，我搬走?！?/br>
    那天是周五，月底是這周日，她的工作休息半天。

    “我搬吧。”殷顯說。

    ——看吧，他一樣有這個想法。

    她難過極了，不愿意跟他“你讓我我讓你”的裝好人，索性點點頭。

    周天，殷顯比往日早了許多上班，沒吃早飯。

    王結(jié)香起床，家里空空的。

    他不跟她說一聲出門了，她也逐漸習以為常。

    她煮自己的早餐，吃得飽飽的，刷好碗。

    王結(jié)香的心情挺平靜的。

    將腳上的拖鞋收到架子，她換上工作鞋。

    走出家門前，她習慣性的動作，轉(zhuǎn)頭準備擺好殷顯的鞋。

    ……他自己把鞋放好了。

    陽光灑進屋子，指尖頓在鞋架，視線觸及到鞋架那雙整齊擺放的室內(nèi)拖鞋。

    王結(jié)香忽地鼻子一酸。

    說了那么多次不聽，分開的這次倒是記得清楚。

    “蛋炒飯加辣椒有什么嘛。”

    “鞋放不好有什么嘛?！?/br>
    她自言自語著，情緒快要無法收拾。

    抹了抹眼角的淚花，王結(jié)香站起來深吸一口氣，關(guān)上家門。

    ☆、不要走

    殷顯下班到家, 王結(jié)香已經(jīng)做好了晚飯。

    盛出兩碗米飯，擺了他的筷子, 她雙手托腮, 坐在飯桌前等待。

    殷顯沒有走過去。

    “你吃吧，”他說：“我得收拾行李, 晚了出去不方便?！?/br>
    王結(jié)香的背影僵住。

    屋內(nèi)傳來他開柜子，搬動重物的聲音。

    他有一個超大的箱子，他一件一件地往里裝東西。

    挪走多余的碗, 她自己動筷，開始吃飯。

    “鬧鐘你用嗎？”殷顯在收床頭柜的物品。

    她沒說話，筷子執(zhí)著地要把盤中的rou一分為二。

    于是他沒拿鬧鐘，留下給她。

    突地，外面一陣傳來“噼里啪啦”的滴水聲。

    王結(jié)香抬起頭, 目光瞥向窗戶, 上面沾了幾滴的雨水。

    “下雨了！”

    她轉(zhuǎn)身看他, 聲音中掩不住的欣喜。

    殷顯疊著衣服，身邊的行李箱基本裝滿。

    王結(jié)香以為他沒聽見，又重復(fù)了一遍。

    “你看, 下雨了。”

    他把衣服放進行李箱，輕聲說：“我知道?！?/br>
    “下雨還走啊？”王結(jié)香嗓子干巴巴的：“不然, 別走了吧。”

    他不接話。

    兩人再度陷入了那種冰凍的可怕的沉默。

    她盯著他的后背發(fā)呆, 他機械地忙碌地收拾著。

    良久，殷顯全部整理完畢。

    他拉上行李箱的拉鏈，直起腰。

    雙方終于對上視線。

    王結(jié)香的表情呆呆愣愣, 殷顯一臉平靜地與她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