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冷氣開得很足，不知為什么，草薙只覺得背部隱約有冷汗?jié)B出來。

“1943年?！?/br>
這時候，身邊一直沉默的湯川突然開口了。

“1943年，AlbertHofmann在研究中樞刺激性能時，通過服用提煉過的□□二乙酰胺，親自體驗了一種不同尋常的精神作用?！?/br>
誒？草薙不由得呆了呆。雖然搞不清湯川打的是什么算盤，他還是迅速收斂心神，不讓一絲異樣從面上泄露出來。

像是在陳述一樁最正常不過的日常小事一般，湯川繼續(xù)平淡無波地說下去：“不同于普通源于麥角菌的物質(zhì)，這種經(jīng)過提煉的□□二乙酰胺，只需要25微克的劑量，就能使人出現(xiàn)回閃癥狀。因此，它在六十年代的美國紅極一時，并且作為強(qiáng)效致幻劑，一直沿用至今?！?/br>
“你這家伙，懂的還蠻多的嘛?！苯谐嗑哪腥藦椓藦棢熁遥冻隽损堄信d味的表情。

“既然是做這個行當(dāng)?shù)?，你也?yīng)該知道?！睖ǖ目跉馕⑽⒁晦D(zhuǎn)，“在目前技術(shù)條件下提煉出的LSD，精神依賴和耐受性較強(qiáng)，但其軀體依賴并不明顯，耐受性的消除也不比□□、□□這些藥物快——這個顯而易見的弊端，不需要我來提醒你們吧?！?/br>
“所以？”

“所以，”湯川的目光直視著男人的臉，露出科學(xué)工作者特有的冰冷，“固守著幾十年前的傳統(tǒng)手法，僅僅通過隔絕氧氣，再將溫度加熱到198℃至200℃使其液化，你們以為，這樣就能提煉出高純度的LSD了嗎？”

男人的眼睛瞇了起來：“你的意思是？”

“如何通過技術(shù)改良，提煉出更純粹的LSD，加大它的軀體依賴性，這才是我所研究的方向?！庇沂值闹兄竿屏讼卵坨R，湯川冷靜地總結(jié)道。

話音落地，四周一下子安靜了下來。煙霧繚繞里，過了長時間難捱的等待，男人的神色出現(xiàn)了些微的變化。

“你想要什么？”

“我需要試驗品?！?/br>
湯川停了一下，一字一頓地說。

“草薙?！?/br>
拐出Pub所在的那條街，湯川冷不丁開口道。

“……嗯？”

被湯川的聲音拉回了神，從走出酒吧開始就有些心不在焉的草薙，含糊答應(yīng)了聲。

已經(jīng)是深夜十點半。兩個人并行在一條尚算清靜的小路上，草薙不知第幾次將右手伸進(jìn)褲袋里，像是要確定什么似的，又觸碰了下剛疊好的紙條——

這次可謂是大獲成功，那個叫赤井的男人提供的紙條上，差不多有十來個人的姓名和聯(lián)系方式。這樣難得的資料，就算是在明石橋的案件里沒有幫助，也是查找毒品犯罪的一個重要突破口。

可是，原本應(yīng)該很興奮的心情，不明所以的，被另一種情緒所沖散，胸腔里仿佛壓著塊蘸水的厚毛巾，沉甸甸的，讓人透不過氣來。

大概是這家伙演技太好的緣故。草薙扭過頭，不無怨念地瞥了眼自己的老友。

雖說對這個男人產(chǎn)生絲毫的擔(dān)憂都是件愚不可及的事，可是剛剛在Pub里，看著湯川面無表情地靠坐在那里，冰冷冷吐出一大串實驗數(shù)據(jù)，那樣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模樣……突然間，就覺得沒來由的陌生和……遙遠(yuǎn)。

“喂，你到底在想什么??？”湯川頓住腳步，轉(zhuǎn)過身，眉頭皺了起來。

“沒什么?！?/br>
他搔搔鼻翼，有點別扭地偏過頭去。說到底都是庸人自擾罷了，自己腦子里那些不著邊際的胡思亂想，他并不打算坦白告訴湯川。

“我說你啊……”

就這么呆站著半晌，忽然聽到湯川輕輕嘆了口氣。

“別傻了，剛剛那些話，我唬弄他的。”

“……誒？”

“因為從事著與科學(xué)打交道的職業(yè)?！睖ㄑ銎痤^，將視線投向了星空中，夜空深邃如海，明明照著人的眼，過了很久，才慢慢說出后半句，“所以，更加無法容忍濫用科學(xué)的手段來作惡。”

“湯川……”

草薙略微一怔，隔著兩步遠(yuǎn)，認(rèn)識了差不多二十年的湯川學(xué)就站在自己面前，身上的黑衣放佛融進(jìn)了黑夜里，路燈的光和著星光，都撒在了他身上。

這個人和往常一樣，依然沉肅著一張臉，額前的劉海俄而被夜風(fēng)拂過，透過鏡片的目光十分堅定，眸子深處卻是溫暖的。

那一瞬間，不知怎么，草薙驀地就釋然了。

“對不起……我……”

“笨蛋，再說了，我是物理學(xué)者，又不是生化方面的專家?！睖◣е鵁o法理解的表情攤開手掌，“提煉化學(xué)藥物這種事，我根本也做不來?！?/br>
“嘿嘿?！辈菟S干笑了兩聲，“總之又欠你人情了?！彼麚蠐项^，方才那種不安此刻已然煙消云散：“我請你去喝酒如何……哦不，咖啡，請你去喝咖啡怎么樣？”

“明天上午我還有實驗課，而且這么晚了還喝咖啡，敬謝不敏。”

“那，那……”

“欠人情的事情，你記得就好。至于什么時候還……”

湯川歪著頭看著草薙，從鼻間輕輕呼出氣，似乎是笑了一下，又似乎沒有。

“沒關(guān)系，我不著急?！?/br>
***

“湯川老師?！?/br>
帝都大學(xué)第十三號研究室里，拉上了擋光窗簾，正中的位置擺放著一只模樣古怪的大型不銹鋼儀器，穿著白大褂的湯川站在投影儀前，正在仔細(xì)觀察儀器的圓形端口不斷冒出的蒸汽。

下一秒，研究室的大門被打開，門縫里露出研究生常磐的臉。

“老師，有您的電話。”

“哦？”

“刑警打來的。”常磐臉上略帶好奇，大概是在困惑為什么要打研究室的電話，而不是直接打到湯川的手機(jī)上。

“昨晚休息得比較晚，手機(jī)忘了充電了?！睖〒P了揚眉，幾不可察地笑了一下，通常來說，在帝都大學(xué)物理系，頻繁打來電話的刑警，也就那么一個人。

“麻煩你照看一下?！彼噶酥高€在汩汩冒氣的端口，褪下左手的白色手套，“我去去就回?！?/br>
“什么事？”

湯川歪著脖子，用肩膀支著聽筒。

“湯川，抱歉打擾你。”

電話另一端，除了草薙大咧咧的問候聲，還傳來些嘈雜的、類似于鍵盤敲動的聲音，哄哄的有如蟲鳴。

“有人給我們提供了線索，被害人的身份已經(jīng)基本確定了?！?/br>
“我說，”湯川不禁皺起眉，“你該不是來向我做案件匯報的吧？”

“當(dāng)然不是……小岸，你動作快點……”

“喂……”

上午九點整，警視廳搜查一課的辦公室里，岸谷神色緊張地坐在電腦前，在他身后，草薙右手握著聽筒，左邊胳膊撐著椅背，沖著屏幕俯下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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