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147
幾時,終是埋在他頸間大哭起來。皇上揉著我后腦柔聲安撫我,一如既往般一言言一次次,音色還帶絲夢覺的啞。我緊揪住他衣襟,一時間哭和淚都全然止不住,多時后,聽他了然沉吟問:“清清,你想不想知道……沈峟峿在哪兒?”我淚目中抬頭看他,且驚且疑問:“你……你說什么?你怎會……”皇上垂眸靜靜看著我,似是想了想,終抬手抹過我眼下:“你記不記得,我曾說還有個故事要同你講?”他徐徐拾袖來一一拂過我臉上的淚,低聲沉沉道:“我要說的這個故事,是講……不知哪朝哪代,有一家人造反未成,被皇帝判了刺配流放,可皇帝的叔叔不忍看那家的兒子臉上刺字兒放去荒野之地勞累終身,于是就動了念頭,親自隨同了提刑司一路,特在那家人到吞沙關(guān)刺配之前就賄賂了刑獄官,要帶走那家的兒子和媳婦兒,將二人藏起來保住?!?/br>“——可那兒子卻是壓根兒不領他情,被他帶出后也執(zhí)意要折身返回父母身邊兒?;实鄣氖迨遄匀徊灰溃缓媒惺窒聦⒍死α藦娦袔ё?,直帶到母族的族地去,尋了個少人煙的山落將人安置,之后只當人煩了自己,便也沒臉皮去打擾?!?/br>“……豈知待解開二人的繩索后,那兒子竟當夜就摔杯割了手腕——好在被他媳婦兒救下,人沒事兒,可那以后卻好說歹說都勸不動他吃喝一頓。眼見是要到油盡燈枯處,萬不得已,皇帝的叔叔終于還是來了,來的時候不知何故帶了書給他,是一本兒藍格兒善抄的大溪落寇……”他說到這里緊鎖起眉頭,眉心陷下的深川沉浮,過了會兒才接著道:“皇帝的叔叔哄他,說,給書的人還盼他去信,是知道他安穩(wěn)才能安心的,如此終勸他吃下了第一頓飯,這才翻書拾筆抄下兩句話,便由皇帝的叔叔帶回了京城,之后再過三四月,又再給他一本兒庚子年的江湖紀文,次年開初,才拿去了最后一本兒崇文館藏的好兒趙正……”我一字不落地聽著,到此終想起了小皇叔去歲臨行前,曾在拿過我給的三本兒書時掀了馬車的簾子不滿地問我:“就這?沒了?”而他在酒樓中說起他不想告訴我沈山山所在時,那一咬牙的暗恨,也是此時方才叫我悟出了由頭。細思下,我漸顫起手來捂住了嘴,只覺身脊至雙足都是徹骨的冰寒,早已是什么話都再講不出來,而皇上見我怔目定看著他,卻也并未停言,只是淡淡再道:“皇帝的叔叔已將最后一本兒書交出去了,就這么由他抄著耗著,待過幾月,手里再沒有了物件兒,終于只能去別處尋來相似書目抵擋,可只第一回,就被退回來了。”“那退回的書里夾了張紙,當中只寫了一句話,是‘此書他從未看過,并非他的’,許是已撞破謊話,便也勸京中再不要送書去,只說他不需了,有那三本,算來已該是什么都清了?!?/br>我心里頓時再度冷痛:“那他——”“……還活著。”皇上知道我想問什么,徐徐嘆了聲,“自此事后,他大約已覺塵斷心死,也再聽不得何人規(guī)勸,一日便忽而寫過放妻書,在那深山中獨尋了個孤寺遁跡空門,終斷了同京中僅剩的來往,亦不再見任何人?!?/br>“往后,應也只作青凌府玉丘山上的一介僧,此外,就再無牽掛……”他一言尾音方落,窗外忽依此閃過道驚風白電,霎時耀得一室陡亮。我被那白電閃花了眼,又聽那遲來的響雷伴雨砸落,一時直覺似靈臺被澆下一捧醇郁醍醐——閉目間,恍聞孩童笑鬧之聲在耳邊深淺,眼前便如再見到多年前某處山寺后絢爛各色的花,近得仿佛一伸手就可全捻下來,于奔襲玩鬧間笑涂人滿臉滿裳。原來不知時從不覺,恍悟后,來路忽處處滿是暗示——我從未細想過煙山寺中,為何那老和尚單將菩薩玉像給了沈山山而不給我,亦從未管沈山山怎打小便知那一切有為法、應作如是觀,這二十年來光景如夢如幻如泡影、樁樁件件相繼似露、生滅似電,當中幾多芥子藏起須彌、此岸橫橋彼岸,我卻從未察覺他何時了悟佛緣,如今又怎會忽而超脫生死欲恨,只落發(fā)斷塵入了空門……世人多渺渺其身,經(jīng)百代都只得苦樂未可參透,而沈山山將一途山海與我一道走過,如今我尚沉淪紅塵,他心里卻已住進神佛,或然早已有方小千世界。到了今時今日我方發(fā)覺,原來沈山山的早慧聰穎竟是真義的通透,算到如今拂落了一身掛念,終可不再為濁事秘辛左右,如此,或亦終當是心安渡苦,五蘊皆空。我看向皇上,心中一念既起,卻未及開口已聽他說:“你放心,我不過從別處聽來這故事,講給你聽聽罷了。既說了這是故事,則不盡能當成真的,自然就什么都不會去做。”他握起我手來拍了拍,靜思過片刻,只輕輕閉上了那雙太過清明的眼,淺嘆道:“清清,睡吧?!?/br>他慢慢伸臂將我團抱在懷里,一語竟仿似允諾吃食般尋常。我怔然不醒間同他躺過一時,腦中念頭還似千回百轉(zhuǎn)無可突圍,待少時漸漸心神冷卻,終又揩臉摟回他脖子,支起身來吻在他唇上,又再捧住他臉細細地摩,細細地啄,低頭與他抵額,這終引他面上薄寒化來些碎春,只微微勾唇睜開絲眼來,揉揉我頭發(fā)睨我問道:“你這是在謝我?”這話叫我破涕搖頭,此時卻只可悶悶閉目枕在他胸口,耳邊聽他腔中穩(wěn)律,頭頂傳來的,是他似有無奈的笑:“稹清稹清,你還真是從小都疼他……”我摸瞎握起他指頭,放在唇邊親了親,渾說道:“那往后我也疼你就是了?!?/br>“……也?”他抽手再度抱過我,果真氣得笑了出來:“你怎么疼我?”我環(huán)著他脖子往上睡了些,從他額上拂開縷碎發(fā),只說這不必講來,日子若往后,他自然便會知道。第97章山色有無【拾柒】后來高麗柟木擱在宮里,終是由皇上尋了個巧匠來雕修,大約因雕得甚精細,我左右等著竟就翻了年,待那桌子真端端正正擺到我書房的時候,京中的詩會亦已多趕著開春的好光景辦上,我因臺里的事兒又欠過小皇叔三兩人情,便只好應約作陪他去過幾回。席間沒甚來往交情可做,我亦是個尷尬人,不過是賴在小皇叔身道兒,閑著喝酒聽人嚼舌打趣兒高門秘辛便罷,然就因如此,那時候竟也聞說了一樁頗有意思的事兒,這事兒還事關(guān)英國公家那扶不上墻的小嫡孫。小嫡孫也十七八了,正合該是談婚論嫁的時候,不想林太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