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好心要同他家促段兒婚事，這小嫡孫卻不給他老子爺爺爭氣，放著林太師家上好的餑餑不吃，竟忽看上了戶部張員外家一排不上號兒的庶女，又不知接了根兒什么渾筋，居然要死要活非說要娶那庶女做正妻，鬧起來就要拒了林太師家談來的婚事，此事兒一經(jīng)人說起，都不知是講英國公家家門不幸，還是該說林太師家苦女無緣。

我問小皇叔，是否那二人已私定終身、色授魂與才好得這般驚天動地、轟轟烈烈，可見小皇叔一擺手才知道，合著全京城都指著這事兒作茶余飯后消遣，這事兒卻尚未行至我期望的景狀——原來那二小不過是數(shù)緣得見如金風(fēng)玉露，只暗傳情信私會過幾回罷了。

小皇叔說那小嫡孫不過是個蠢癡，哪兒有那么大膽子，他直笑我想得太過香艷。而我聽來卻覺這二小之事單是純粹可愛，也好似個話本兒故事，便想著他二人若要能有個好果兒，我甚還可撿來寫寫賣給惠山，好掙點兒外銀貼補(bǔ)家用，哪怕多給皇上烙個餅吃也成，故每天都讓徐順兒去打聽那小嫡孫又怎樣兒了。

終盼到有一天，徐順兒回來說英國公同英國公子都放話了，不知為何竟連松口讓那庶女入門作妾都不肯，只道那小嫡孫若是再敢同她打混埋沒祖宗聲名，則往后承爵的事兒就別再想了。

這話我聽得直撫掌，深以為這簡直同華臺傳里寫小姐為世家所阻的路子一模一樣兒。我想，照之前那小嫡孫瘋魔蠢楞的勁兒，這約摸就只差同那庶女相攜私奔了。

結(jié)果我懸著心口兒打望了好幾日，卻沒聽說刑部立案告他失蹤，便急得恨不能上門瞧瞧那小嫡孫，問他是不是不知道怎么個私奔法兒，要不要爺借他兩本兒書生小姐的話本子看。

皇上晚飯時候聽我這么一講，笑我真是瞎cao心。他邊垂了眼使筷夾菜，邊同我賭說這二小若真能成，可換他烙餅給我吃。

“那要是不成呢？”我可愁得擱了筷子碗，“我豈不是又沒錢賺了。”

皇上夾著菜喂來我嘴里，笑道：“不成就還是你烙餅給我吃，我花錢買就是，省得老說我白吃你飯?！?/br>
我依言嚼了菜咽下，只覺有他這話作保，心里便倒還很足。

如此徐徐過了一兩月，京中關(guān)于那小嫡孫的事兒依舊傳聞不休卻沒個變進(jìn)，直等到我都快忘了這茬兒時候，卻有兩樁想不到的事兒撞在了一處生了。

其一，是相爺家里那生來耳聾口啞的次子要續(xù)弦，親事曲曲折折托媒說定了，嫁去的人竟正是那張員外家年方二八的庶女；其二，是就在這事兒傳來我耳朵里當(dāng)日，御史臺里就接了個衡元閣英國公子遞來的彈劾文書，折子上明點了工部侍郎受賄巨款，將邊防改造之事私授給了某富商偷工減料中飽私囊，而在當(dāng)中為兩方牽線搭橋的人，居然正是那張家庶女的爹，張員外。

此案事關(guān)邊防國事，梁大夫說是英國公子親督的案，叫我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去處，于是正趕著張家庶女花容哭嫁的時候，她老爹就被劉侍御鎖住鐐銬關(guān)進(jìn)了臺里班房，而事有趕巧，那庶女嫁了沒半月之后，英國公家竟也紅燈高掛、喜字兒遍貼，是終于給他家那不安分的蠢嫡孫娶來了早已說好的林家幺女。

新婚頭夜請?zhí)f來我宅里，我卻因折回臺里做事兒沒空去瞧，后來小皇叔聽說我沒去，直道這真真是可惜得要命。

他說英國公府這婚宴可是真叫人開眼啊，任他看過這京中多少樁冤婚怨偶，卻還真第一回瞧見新郎官兒拜堂是被堵了嘴綁上去摁頭的。

“嗐，清爺，你真該瞧瞧那蠢小子的情狀，嘖嘖嘖……”其時小皇叔說著，起了火折便點在煙鍋上，徐徐抽過一口才吐煙笑起來，一手比劃著臉道：“他當(dāng)時那眼睛啊，瞪得老大，紅通通的，真跟那吊死的厲鬼一個樣兒，哈哈哈……”

如此我就算是同皇上賭輸了，生財大計也果真隕滅，便只好灰頭土臉從臺里回了宅子，當(dāng)晚挽了袖子就吭哧吭哧給他烙了八個餅，勻勻撒上大芝麻，每個要算他五兩銀子。

皇上吃不下了要逃回宮，我可不讓，直逼他撐得都快噎了，終向旁邊兒的太監(jiān)口諭道：“明兒早朝就算了吧，稹中丞這是要私報公仇喂餅弒君了?！?/br>
“說什么呢你，”我覺得他近年跟我混得是愈發(fā)嘴碎，也笑他真是胡說八道：“敢情從此君王不早朝是吃餅吃的，像什么話兒？”說著我勉強(qiáng)張了張嘴，“來吧，看你可憐，我就幫你吃兩口兒，就兩口兒啊?！?/br>
皇上睨著我笑過，撕下溜餅子好好兒塞來我嘴里，長指在我嘴角點了粒兒芝麻，轉(zhuǎn)眼忽想起個事兒道：“梁大夫致仕的事兒三辭了，衡元閣里定下明日準(zhǔn)他年底交班，接任便擱在吏部議上，我想著，要么就你頂上去得了?！?/br>
我把他指頭上的芝麻吮了，嚼了餅子喝口湯，只問他這俸祿能多多少，皇上說就多十石糧食三十兩銀子。

“這么點兒？”我翻了個白眼兒，心想我這宅子里頭多少張嘴吃飯，這四舍五入相當(dāng)于沒漲，便同他打商量道：“梁大夫做的事兒可比我還累，就不能多給點兒么？皇上您看，我還得養(yǎng)我爹呢?！?/br>
皇上簡直好笑起來，又夾菜要喂我：“你爹不由你二哥養(yǎng)著么？你家老宅的莊子那么大，還算做老臣減免一半兒稅賦呢?！?/br>
瞧瞧，這就是他不懂了，我格開他筷子，語重心長同他講：“皇上，莊子大了吃飯的嘴也多啊，銀子簡直是不頂使，你就給我漲點兒罷。”

皇上見我不愿吃，端著碗只輕嘆一聲，擱了筷子也抬手叫人撤菜，瞥過我竟意有所指地笑：“那你需別處同我多使點兒力氣，指不定我也就應(yīng)了?！?/br>
待我反應(yīng)過來這別處是何處，直伸手就把他碗摁下來，認(rèn)認(rèn)真真問：“爺啊爺，昨兒都折騰一夜了，還不夠？淮南鬧災(zāi)要幾萬兩銀子呢你倒挺舍得撥，給我漲點兒俸祿就那么難？你這飯也是我俸祿里頭出的呢，要不你別吃了給我省著？”

這一句句越講越無道理，直把皇上笑得前仰后合，便叫人趕緊去找個大夫來，說稹中丞惦念銀子惦念得發(fā)了瘋，得吃幾副藥鎮(zhèn)鎮(zhèn)魂免得成魔。一時一屋下人都笑，引我氣得拍著桌子不準(zhǔn)人出去，說這宅子是要反了要不得，鬧到皇上終于把手上玉戒褪下一個塞給我，這才堵了我財迷的心竅，好歹放他安生回宮去了。

翌日恰逢工部受賄的案子結(jié)了不久，梁大夫也在臺里同我說起換任的事兒，正勸了我一半兒，劉侍御卻告來，說大理寺這回過案復(fù)核竟尤其快，三日便已出了判，不僅叫涉案要犯得了個極刑，就連張家與案人等也待笞刑后流放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