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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誰也不再是誰,到那時,我身上再沒了他的影子,他身上也消磨盡對我的期許,各自散去活在光陰兩頭占住自個兒最好的位子,當也能算是十分圓滿。徐順兒問我,說這花瓶兒是不是表了宮里那娘娘的什么意思?我想那自然是。這瓶子定是定、亭二府沒落后她從別處得來的,送來除卻譏諷我曾與叛臣相交甚篤,該更是想踏謔我稹清不如她能安根生子,也不過就是個物件兒罷了。物件兒再好看再金貴,不也就是隨處擺擺瞧著高興么,挨在京中官場宮門里,到頭也是送轉(zhuǎn)過幾手就什么都當不得,日子久了主人有了旁的寶貝,更也就再記不得,無論多么絢爛多彩的東西,最后總也是擱在倉庫里頭生灰的命。可她的心思卻又錯算了。熟不知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這花瓶兒到我手里竟是物歸原主,往后我可不把它擱在庫里生灰,我也再不將它轉(zhuǎn)送別人了。我要尋人做一雙斗大的檀木立柜兒,上面就雕仙鶴踏云、綠葉蟠桃罷,然后把這對兒明顏亮色的禪鳥瓷瓶兒好好兒擺上去,就擺在書房正對大門的山壁上,等冬天園子里頭紅梅開了便折了插進去,二瓶當中還要掛一副皇上親筆的金墨題字兒,就讓他寫寫過去賽詩會上詠我的詩。詩下邊兒再放個素淡些的條桌,換著擺上我過去的小金蛇和玉葫蘆串兒,我要將我從前未惜過的物件兒統(tǒng)統(tǒng)拿出來好好兒惜一遍,若要還有人能將過去我不懂事兒時隨手送走的東西給我送回來,我當是定會謝謝他,而往后那些個物件兒,不論是好的,壞的,我亦都再不會給別人了。它們是我的,屬于我,往后就永遠只屬于我一個人。【廿玖】翻年再過了夏,皇上一日在尚書房里批完了折子,忽發(fā)覺北疆失地收復(fù)、南隅谷物豐收,內(nèi)境兵亂已歇、家國民生安泰,政事兒還挺順遂,隔日下朝便忽而去了趟衡元閣里,指點說要下趟江南,驚得滿閣上下還沒醒過神來,他卻已將何人何事安排利落,甚囑了小皇叔和溫太傅監(jiān)政,一招招直似早在心下排演過百遍似的。我人在御史臺里聽了些風(fēng)聲都覺懵然一愣,還以為只是訛傳,可待急急跑回了宅子問起皇上來,卻聽他說竟是真的。其時他很是情理俱在地坐在飯桌上同我道:“我從前說過,往后得空去就是了。清清,我都記得的?!?/br>爾后各宮妃子為了隨駕很是明爭暗斗了一把,就連我們外朝部院兒里都有耳聞,然鬧到最后皇上也一個妃嬪都沒帶,明著只說下江南是為了沿途徹查漕運貪墨之事,點了我隨駕是公事所需,甚還叫我裝模作樣填了些文書樣表交給皇城司留作案底,也囑我到時候?qū)⑽矣放_的印信帶上,說若真能路見不平,他甘作下手隨我稹大人行俠仗義、拔刀相助也不錯。這叫我在御史臺里點個卯都能樂得笑出聲兒來,也就沒了興頭罵人,底下人自然喜歡,做事兒便也松快些,臺里便有一陣兒安生日子過。臨著要走前,大約各處都覺著得巴結(jié)巴結(jié)我這御前紅人,則也有許多好禮送來我宅里,當中幾樣書畫兒我瞧著挺別致,便帶著去瞧了瞧梁大夫。梁大夫的兒子年后就要回京述職,大約是要入吏部接我二哥從前的差事,如此他時隔多年總算不用再空巢寂寞,倒也算是很好的。梁大夫自然也問問臺里的事兒,難得聽我答話還笑著點起頭來,說沒想到當年入職的幾人里頭他最cao心的是我,也從沒想過我能有什么出息,可這御史臺卻最終又交在了我手里,真是人算不及天算。說到這兒他還嘆口氣,也是過了這些年了,他才頭一回勸我說——御史臺不是個人待的地兒,他在臺里十多年也皆被朝中眾人敬怕著,曾也不是沒有過風(fēng)光,可如今致了仕要約人往酒樓里喝個酒,卻是連一個肯賞臉的相交同袍都尋不到的。他說若我不走,大約就真要獨獨老死在御史臺里了。我卻同他笑,說聽他這么一講我還更不想走了,我這性子就合該獨獨老死御史臺算數(shù)。梁大夫看著我開懷,直嘆息搖頭,大約也是聽聞了些許捕風(fēng)捉影事情,便說還沒見過分桃兒的能有我這模樣兒,竟還忒快活,也可說是不識愁。但實則我想,大約這幾年來不快活的時候也有,也多,只如今我還能見著皇上,其實就已覺挺快活了。快活這事兒應(yīng)是同分桃兒不分桃兒沒什么干系,甚同我是誰也都沒什么干系——從來高門子弟妯娌籮筐里頭的烏糟事兒從不短,窮街陋巷中有人孤了一世也能自得其樂,實話說罷,我已看得開。我與梁大夫別過,又去尋小皇叔喝酒,便也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要再聽他說他兒子媳婦兒的糟心事情,這回聽他言語說起的,也真是他前幾日生辰小兒子涂了幅破畫兒送他的事兒。小皇叔說起這事兒是氣的,那神情像極了十來年前在勤學(xué)館里點著我額頭罵我的模樣兒,氣急了還把煙桿子放在桌上,瞇了眼兒就同我比劃起來:“清爺你說說,那小子畫的哪兒是我啊,他畫的那是夜叉,那眼睛不是眼睛嘴也不是嘴——我堂堂皇帝的叔叔,我有那么丑?虧爺花了大價錢給他請了畫師來教筆墨,眼看那都是白瞎,還不如拿去買倆蛐蛐兒呢?!?/br>這些事情他說起來總沒完,說出的話也是他一貫口下不留情的做派,可我眼見著他罵雖是罵著,卻仿若又是作了他兒子的夜叉也不是不歡喜的模樣兒,這氣就大約也只是撒給我看的,抑或是長日里收揀起來,找著機會才撒給他自個兒看看罷了。待回去王府里了,他再挺胸抬頭一番,便還是那個浪子回頭金不換的小王爺,還是他那跋扈王妃的夫君,亦還是那些個頑劣小世子們的爹爹。這世間安穩(wěn)已算是極不易的造化,我想他應(yīng)是早該惜福的。可小皇叔卻說,他從前小時候要被皇上和皇侄纏著玩兒,現(xiàn)在又要管兒子們,想他多年之后此運不改,全然未有一絲自在,也真可算是苦了一世了。我聽了就直罵他,說他齊天富貴的人了,哪兒有那么多可苦的事兒?他這都是富貴毛病。且活到頭來樂雖作了苦,苦卻亦會變作樂,摻在一起就當真能黑黑白白分得清楚么?就跟他同皇上皇侄幾個玩兒就從未得趣兒似的。過去在宮中待著也不定全都是哭喪了臉的日子,想我們年少的光景,那開懷的時候也曾當真開懷過,我勸他:“人也不是樹,樹不移不挪能活百年,可人若不挪一挪,那雙腳頓在地上就能將萬里草野都踏作個死胡同,你要是還老往這胡同里鉆啊,那是神佛來渡都渡不過的?!?/br>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