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往常也有這思鄉(xiāng)之情，可不如夜間那般強烈，于是渾渾噩噩做了個逃兵，回到家中都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老婆婆便將事情來由與他說了分明，一家人抱頭痛哭，后來打探到消息，說是有支軍隊遭了伏擊，無一生還。

雖說愛子活了下來，但畢竟是做了逃兵，老婆婆自感無顏面對村人，就舉家搬到了姑胥去做些小買賣，日子過得貧苦，不過勝在安樂。

滄玉聽到此處，奇道：“既是如此，那應(yīng)是好事？”

“若只到如此，那確實是好事一番?！碧姆罂嘈σ宦?，“我當(dāng)初施法就與那老婆婆說過，扭轉(zhuǎn)命運終究要有償還，我也不知道下場如何，老婆婆求能換回愛子，別得什么都不顧，她那兒媳婦在屋內(nèi)聽到動靜，抱著幼兒一道出來求我，我才告訴了他們法子?！?/br>
“本來她那幼子應(yīng)是個大富大貴之相，眉有文運之氣，是個讀書的好料子，自轉(zhuǎn)運之后，他眉間就凝成一片黑云，成了個窮困潦倒的命途，且非他一個，禍連三代?！?/br>
滄玉又道：“大富大貴雖好，但終究抵不過一家團圓，爹媽平安在身邊，縱然吃苦也似享樂。倘使幼子喪父，縱然往后再是平安喜樂，到底遺憾。”

棠敷搖了搖頭道：“貧賤夫妻百事哀，更何況父子，只不過命運并未給予他們那么多時日。我時隔三年后再去見他們，那小兵已病倒家中，日日流連噩夢，總夢見往昔戰(zhàn)友，一日日衰竭下去。后來我才知道，我為他改命之后，他心中增生憂慮，一邊是家中親眷，一邊是戰(zhàn)友摯交，不知不覺就將罪責(zé)怪于自己，使得魘魔趁虛而入?！?/br>
創(chuàng)傷后應(yīng)激障礙嘛。

滄玉看過不少相關(guān)的片子，很多在戰(zhàn)場上活下來的士兵都會得這種病，雖然很莫名其妙，但他們就是會不斷責(zé)怪為什么死去的不是自己。更別談這個小兵是稀里糊涂做了逃兵回家的，平日一起cao練的戰(zhàn)友全軍覆沒，難怪得了心病。

“我心中深感愧疚，可魘魔能激發(fā)人心底最深的陰暗，我趕到時，那一家四口都已命不久矣，不光他們，連同姑胥其他人都魘魔難逃毒手。老婆婆臨死前說并不責(zé)怪我，他們一家四口能團聚一日算得一日，勝過傷心欲絕大半輩子，只是想求我一件事，望我能將那魘魔斬盡殺絕，我答應(yīng)了。不過那時我修為不夠，還需一個幫手，于是與那把劍的主人才算真正遇見了?！?/br>
棠敷說到此處，忍不住長嘆了口氣。

哦哦哦！情感八卦?。?！難道是英姿颯爽的女俠與狐妖的愛戀？？？

“未曾見面時我們就交過手，他來到姑胥就是為了這魘魔，我與他因老婆婆之事互生怨隙，又不得不聯(lián)手?jǐn)爻??！?/br>
夜風(fēng)習(xí)習(xí)，吹起棠敷的長發(fā)，他臉上的笑容又甜蜜又哀傷。

等等？老婆婆之事？？

前面那位是……道人，不，是道姑吧？

“我們初時互相瞧不上眼，他說天道自有定律，凡人豈能隨意更改；我說天道無情，人間有情，否則這七情六欲生來做什么？后來魘魔借此趁虛而入，我們只得放下成見聯(lián)手，磨合了段時日才對彼此有所改觀，當(dāng)時我心中不愿意承認(rèn)，直至他為救我碎了這把天旭劍——”

這段話他們倆倒是都沒有說錯。

滄玉看過不少，其實很多想法盡管沖突，但真正說起來，沒有誰是有錯的。

世間生靈貴在有情，棠敷惜那老婆婆晚年喪子，憐那孤兒寡母失了依靠，的確，日子未必不能過下去，可喪親到底痛苦。旁人不知曉的管不著，可這個即將破碎的家庭近在人前，哪能真正無動于衷。

事事要都掙個孰是孰非，無非是看最后的結(jié)果，要是皆大歡喜，錯都成了對；要是凄涼苦楚，那對都成了錯。

那年輕道人沒有什么情商，不過他說的不無道理，天理循環(huán)，皆有定數(shù)，焉知未來禍福。

棠敷抿了唇，似不愿意再說，半晌才道，“我那時瞧他冷漠非常，七情六欲極淡，這天旭劍是他從師門帶出來的寶物，竟為保護我碎了，不知多么感動，想他對我定然用情極深，我那時還未想到情愛之事去，只覺得我們可以成為摯交，更擔(dān)心他會受到懲罰，于是就去找他坦誠相待?！?/br>
“哪知他一口否決，死活不愿承認(rèn)他心中將我當(dāng)做好友，還說人/妖殊途，待魘魔死后與我再無瓜葛。我當(dāng)時又感羞愧，又覺憤怒，只覺得滿腔善意被丟在地上踐踏，失了顏面不說，還惱恨他當(dāng)初對老婆婆太過無情，覺得自己竟對這樣一個冷酷無情的爛人心存希望，簡直無地自容?！?/br>
三觀不合怎么做朋友嘛。

滄玉可以理解。

“于是我故意作弄他，就纏了他許久，逼他承認(rèn)自己有情。一來是我實在好奇他難道當(dāng)真無血無淚，二來是我當(dāng)時覺得自己顏面掃地，無論如何都要爭一口氣回來?！?/br>
“只是那時我太愚昧，自己動心了都不知曉，還傻乎乎當(dāng)自己只是想給他下個陷阱，后來他果真喜歡上我，我們合力將魘魔斬除，當(dāng)日喝了許多慶功酒，他是無心，我是有意。那一夜我終于知道他的真心，虧得當(dāng)時以為自己計謀得逞，功成身退。其實我是害怕他知曉真相，知曉我是騙他，因而帶著天旭劍的碎片回到了青丘，想重新修好后再歸還給他?！?/br>
“天旭劍的碎片是特殊手法打造，我別無他法，只能放入體內(nèi)煉化，它是金烏之火所鑄，我這百年來日日受烈火煎熬，你們不知詳情，還當(dāng)我受傷，”

等等！

嗯……

滄玉沉默。

“你當(dāng)時可有與他道別？”

“當(dāng)時天未亮，我就匆匆離開了?！?/br>
難怪你今早說容丹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跑路時臉色那么怪異，原來是說到自己的痛處了。

咳咳，姑且不提這個，其實前面都沒有任何問題，可到了這里不知道為什么劇情就急轉(zhuǎn)而下，棠敷你當(dāng)年聽起來實在是很綠茶。這都已經(jīng)不是騙炮了，你是騙完感情再騙炮然后還拿走了人家的武器。

就算是一片好心，可時機太不恰當(dāng)了。

看起來簡直就像是毫無道德的小偷，偷了東西不說還偷心！

最終滄玉只是問道：“那人是個男子？”

“怎么？”棠敷未料到滄玉竟在意這件完全不重要的事，點了點頭。

冷靜，滄玉，冷靜一點！

聊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