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下心情，便徑直走向廊前的人。

    她走一步想一步，不知該如何解釋一個仆人不帶獨(dú)身去往人市，還帶了個累贅回來。

    等走到那人眼前，沈輕才看清良齊瞳孔里透出來的清澈——沒有疑慮的清澈。

    她當(dāng)即一個激靈想，他知道了！他知道我白日里是去干嘛了！

    果然，良齊輕柔的將她拉向自己，把懷里熱乎乎的暖爐塞到沈輕冰涼的手里，柔聲道，“丫頭，對不起，我瞞了你一些事。之前不告訴你，是因?yàn)闆]有一個合適的時機(jī)說。既然昨晚上你已經(jīng)聽見了，那我便不再隱瞞，將所有的事都告知于你。不過.....”他話音一轉(zhuǎn)，眼角眉梢掛上了些許仿佛被人背叛后的哀傷凄涼來說道，“不過，阿輕日后可不可以多信我一點(diǎn)？你要知道，最不愿意讓你摻合進(jìn)來、將你置于危險(xiǎn)之中的人，便是我了。若是你不愿在長安城內(nèi)面對這些骯臟事，我.......我定不會為了一己私欲強(qiáng)行把你留下?！?/br>
    他這一番話說的深情款款，沈輕只覺得臉頰被人當(dāng)眾扇了一掌，心里的愧疚脹的都要爆炸了。她放低了聲音，結(jié)結(jié)巴巴道，“對.....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懷疑你的，我只是......只是......”

    她干巴巴的“只是”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倒是良齊不計(jì)前嫌似的打斷了她的話。

    “你怎么樣對我來說都無妨，你對我做什么我都不會怪你。”他話里話外都藏著份沉重的情意，只聽的沈輕雙眼倏一下紅了。

    良齊抬手撫去了她雙鬢的雪，溫聲道，“只是你我二人之事，關(guān)起門來何時都能說。但外人的事，還是早說早了的好?！?/br>
    沈輕一愣，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便倒豆子似的細(xì)細(xì)將人市的前因后果講了一遍，末尾時道，“我見那二人可憐的緊，便自作主張將他們帶回來了?！?/br>
    “無妨，”良齊聽完并沒有太大波動，寬慰道，“既然是我家‘夫人’要救，那便救?！?/br>
    言罷，他招呼了一聲，讓家仆將王臨從后院帶到客室。

    剛剛從沈輕一席亂七八糟的話里，他隱約抓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關(guān)鍵。那條信息太過重要，須得好好問問這位“不速之客”才行。

    ☆、得救

    客室內(nèi)的環(huán)境相對簡單古樸，中間是一方鋪著竹墊的矮榻，臨窗邊立著兩張梅花式楠木小幾——幾上擺著個青瓷熏爐，爐中焚著月麟香。幾邊是盆燒得極旺的炭火，火盆上頭還架著個冒悠悠熱氣的紫檀茶壺。

    茶香、麟香纏綿繾綣，好似在這一簇窄窄天地內(nèi)織成了張專吸/精氣神兒的蛛網(wǎng)。

    王臨一踏進(jìn)去，登時感覺像被誰吹了口仙氣兒似的，渾身上下緊繃哀鳴的rou全都舒展開來，仿佛曾經(jīng)那些恐嚇、毆打、強(qiáng)擄全都不曾發(fā)生過一樣。

    他躊躇地站在門口不敢進(jìn)，生怕自己的rou/體凡胎會壞了屋內(nèi)的仙云繚繞。

    “還愣著干什么？進(jìn)來坐?！鄙蜉p換了身蘇繡月紋錦衣，發(fā)髻也沒有挽，只是隨意在頸后束著，任憑青絲如瀑般傾瀉。有幾縷不聽話的勾在額前，反倒更襯得一張小臉兒白皙嬌俏。

    她迎著有些瑟縮的王臨坐在小幾旁，正對著泡茶的良齊。那人顏如舜華，眉眼清朗俊逸，與沈輕同坐一起，像幅丹青不渝筆精墨妙的畫兒。

    王臨一時間看得有些愣神，直到良齊將帶有濃郁茶香的瓷杯推到他跟前兒，guntang的杯壁從指尖一直燒到了心，他才驀地反應(yīng)過來，手忙腳亂的道了聲謝。

    “你不用緊張，”良齊道，“我只是有幾個問題想問問你?！?/br>
    “您.....您問，小人定然知無不言?！蓖跖R緊緊握著杯，剛有些放松的脊背一瞬間又繃的筆直。

    良齊有些無奈，知道這人是嚇得狠了便不再勸，只道，“剛聽我家夫人說，你是帶著老母親在人市遇著她的？好端端的，為何要去那種地方呢？”

    聞言王臨眼神暗了下去，連頭也埋的很低。他兀自糾結(jié)了會兒才慢慢開口道，“實(shí)不相瞞，白日我?guī)е赣H去人市.......其實(shí)是想將自己賣了，換些銀錢......”

    雖然之前料到了，但陡然聽本人說出來，沈輕還是有些驚訝。她問道，“是家中生變？還是逃荒至此？那你又是為何會與那吳憲糾纏上？他一個堂堂三品尚書之子，不會無端去人市晃悠?！?/br>
    王臨放下茶杯道，“我既不是家中生變，也并非逃荒至此.......而是.......”他眼睫顫了顫，不知想到什么，眼眶微微有些發(fā)紅。

    他使勁兒吸了兩口氣壓下滿腔怨憤道，“我本是晉州厘縣人，三年前考中二甲六名。朝廷撥下告身，命我為太常寺贊禮郎，從八品?？蛇M(jìn)京前家中遭變，我父橫死街頭，按常例，我須得守孝三年才可重新進(jìn)京任官。”

    “你說什么？”沈輕愣了愣驚道，“難不成你這次進(jìn)城是奉旨為官來的？！”

    王臨點(diǎn)點(diǎn)頭，話匣子一開便關(guān)不上了，他緩緩道，“守孝三年，我無數(shù)次聽聞同鄉(xiāng)說，長安城內(nèi)有個吏部尚書名叫吳平之。他手握大權(quán)，每一位從外鄉(xiāng)來京任職的必須要帶上‘禮物’先去他府上拜會，博他老人家滿意了，才能拿到朝廷的確認(rèn)文書。否則，你可能連宮門都摸不到，只能怎么來的怎么回?！?/br>
    沈輕怒道，“天子腳下，他一小小尚書竟然敢如此大膽？！”

    “小小尚書？”王臨苦笑一聲，“姑娘有所不知，吳平之掌管吏部，沒有他的許可文書，外鄉(xiāng)進(jìn)京根本無法入朝為官——就算你已經(jīng)高中，也不行，他大可以隨意編個理由，你的位置自然有無數(shù)人擠破頭頂替?！?/br>
    良齊順毛捋了一下快要炸起來的沈輕，柔聲問道，“那王公子是否也去吳府拜會了呢？”

    這話問完，王臨便像被人抽了脊椎骨似的xiele氣，悶聲道，“是，我苦心攢了三年的銀兩，前幾日去了吳府?？晌覜]想到......”

    他真的沒想到，進(jìn)了吳府，奉上家中全部存銀，在吳平之眼里，卻只像塊指甲蓋大小的蒼蠅rou。

    那吳大人胖胖的一張臉上，小眼瞇著，極為瞧不上似的說道，“若是你家中凄苦，斷不用上我這兒來孝敬。你捧著這么些個小玩意兒，讓旁人瞧見了，還以為你單單只為了請我吃頓飯呢！”

    但說歸說，蒼蠅rou再小也是rou，并不耽誤他吃下去。

    吳尚書一撩眼皮，收完錢后頗為大度地說道，“這可不夠我動動手指替你寫文書，還是勸你啊，再去湊湊罷?！?/br>
    王臨是個讀書人，他自幼熟讀孔孟五學(xué)，念的都是“好學(xué)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薄袄^絕世，舉廢國，治亂持危，天下之民歸心焉。（注）”。

    他不懂長安城里的大官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