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在何地？”

許延的回答特別簡短，“出了江南，快到青州?！?/br>
“風(fēng)景如何？”

“草深腿高?！?/br>
又或者是天降大雨，泥濘難行，許延背著亂晃的葉流州踏過泥路，他搖著狗尾巴草，悠然自得問：“景色如何？”

許延肚子里沒有墨水，更不耐煩形容，“好好撐傘?！?/br>
葉流州盡管小心撐著傘，但雨太大，兩人仍是渾身濕透，到了破屋檐下避雨，順便烤了個香噴噴的芋頭，待天晴才繼續(xù)出發(fā)。

他們磕磕絆絆一路行到燕京，平安無事地進(jìn)了城門，馬車七拐八拐地入巷，葉流州聽到不遠(yuǎn)處有熱鬧的喧囂聲，問：“到了嗎？”

許延邊引著他下車，邊望向那座府邸上高高的匾額，淡淡開口：“到了?！?/br>
第26章季家

陽光將層層琉璃瓦涂上了瑰麗的色澤，府第巍峨坐落，四角飛檐，云鶴雀替雕琢精細(xì)，朱紅梁柱屹立著撐起門楣，門前左右兩座麒麟石雕，威嚴(yán)凜然，來者賓客如云，盡是錦袍玉冠，儀仗扈從連綿。

許延和葉流州行在其中異常顯目，一人衣襟上繡著方孔錢，一人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袍子，頭上還戴著籠罩了大半身形的帷帽。

葉流州側(cè)耳聽著動靜：“這戶人家似乎非福即貴啊，是在朝里當(dāng)官嗎？”

“算是有些權(quán)勢吧……”許延正說著，門口的小廝將他們一攔，“不知二位可有請柬？”

那夾帶在信里的請?zhí)缱屧S延給燒了干凈，他轉(zhuǎn)了轉(zhuǎn)修長手指上戴的玉扳戒，神色淡淡地小廝對視，并不答話。

小廝原本還帶著一絲輕蔑，對上他的目光，覺得背脊有些發(fā)涼，強(qiáng)撐著道：“你可知這是何地，沒有請柬就別……”

還沒來及說完，背后突然響起一連串腳步聲，一名管家模樣的中年男人推開小廝，恭謹(jǐn)?shù)毓笆中卸Y道：“見過公子，里面請，老爺已經(jīng)等您很久了。”

許延心下有些訝異，要知道他離開這里有十年之久，能一眼將他認(rèn)出來，看來對方真是有備而來。

他隨手把提著的賀禮交給管家，葉流州跟著對方的腳步聲繞過影壁，分別乘上軟轎前行，到了垂花門停下。

管家上前一步，道：“老爺就在里面，只不過您得一人去見他……”

葉流州掀開簾布鉆出來，許延便在他耳畔說：“我去見祖父，你先去偏廳等我，待出來了帶你買竹筒酒。記住，別跟人交談，也別亂走?！?/br>
他欣然答應(yīng)道：“好?！?/br>
小廝引著葉流州朝一側(cè)走去，許延跟著管家進(jìn)了庭院，庭中水缸浮著一面綠葉，托著雪白含金的睡蓮，花瓣底下隱隱可見錦鯉游動。

離水缸五六步處置有案幾，上面鋪著澄心紙，一白發(fā)老人立于前，提筆在紙上寫字。

許延走近，微微頷首，喚了一聲：“祖父?！?/br>
他這般禮數(shù)不周，老人卻半分沒有動怒的意思，反而對他露出一個和藹的笑來，帶動了眉目間的褶皺，“延兒，回來了?！?/br>
“是?！痹S延垂目，沒有兜圈子，而是直接道，“祖父，我這次回來是為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崩先藝@了口氣，他重新低下頭，手腕帶動狼毫，墨汁在紙上淋漓縱橫，“可你也要顧及今兒是我七十大壽，還沒開始便要生生與孫子分離嗎？”

許延說不出話來。

老人又道：“你難得回來，不如先住下陪陪我時日無幾的老頭子?！?/br>
許延深深皺起眉，還沒來及拒絕，老人便轉(zhuǎn)向候在一邊管家，“讓我瞧瞧，延兒送的是何禮？”

管家拆開盒子，將紅玉石梅樹盆景放在案幾上。

老人定睛看了一眼，意味深長地一笑，“‘梅壽長春’，延兒有心了。你在外經(jīng)商倒有所成，想族中弟子多是養(yǎng)尊處優(yōu)，倚賴門楣，卻是缺了你這份心性，帶著病重的母親，這些年想必過得很不容易，幸好你長大了，離鎮(zhèn)又是個溫山軟水之地，在那里調(diào)養(yǎng)倒也不錯?！?/br>
許延聽他說到離鎮(zhèn)的目光微微一凜，不自覺帶了一絲嘲諷地道：“想不到如今祖父還知我們所住之地，當(dāng)年您若是肯留意一分，我母親也不至于要去離鎮(zhèn)調(diào)養(yǎng)身體?！?/br>
老人放下狼毫，靜了片刻，道：“十年前我還在朝為官，當(dāng)時先帝駕崩，宮廷劇變，一切發(fā)生得措手不及，我日日留在宮中料理政務(wù)，晝夜難安，待知曉此事時已經(jīng)遲了，你要帶你母親走，我本是不答應(yīng)的……”

許延神色復(fù)雜，問出了一個讓他困惑已久的問題：“您既然不答應(yīng)，為什么要幫我們離開？”

——

葉流州坐在椅子上，小廝端上茶便退下了，他靜靜出了會神，覺得無聊，便背著手在空無一人的花廳里晃悠，從掛在墻上的畫開始摸索，手指觸碰到微微凸起的印章。

沒摸出來是個什么字，便聽一陣盈盈的腳步聲和笑語朝這邊移過來，像是府里的女眷，他退回幾步，坐回椅子上，裝模作樣地端起那盞茶。

一大伙年輕女子簇?fù)碇M(jìn)了花廳，綺羅珠履，明艷不可方物，行走之間婀娜多姿，環(huán)佩叮咚。

見著獨(dú)坐一角的葉流州，皆是一愣。

“這是誰？”有姑娘好奇地向同伴投去詢問的目光。

又有幾人走近坐在邊側(cè)言笑晏晏地問道：“姑娘是哪一府小姐，怎么瞧著這么眼生？”

葉流州乍一聽這話險些摔了茶盞。

他穿著一身寬大的紅袍，頭上帷帽垂下的皂紗遮住了大半身形，又因坐著，委實(shí)分辨不清男女。

剛才那個小廝是不是把他帶錯了地方，這里怎么是女眷的聚所……他一邊想著，一邊無奈地摘下帷帽，露出斜飛入鬢的眉毛、綁著布帶的眼睛，挺直的鼻梁，完全是男子的輪廓。

“我不是姑娘?！比~流州說。

周圍一圈姑娘齊齊傻眼，有些反應(yīng)過來羞赧地后退，更有養(yǎng)在深閨極少與男性接觸的小姐，好奇地接著問：“你怎么會在這里？是看不見走錯了地方？”

因著葉流州的眼睛，這些矜貴的小姐并沒有多少顧忌，他道：“我跟朋友分開，看來是來錯地方冒犯了各位，在下現(xiàn)在便離開?！?/br>
有姑娘好心道：“我喚個小廝引你去找你那朋友吧，只是不知他叫什么名字？”

“是叫許延。”

姑娘們疑惑地對視一眼，先前那個女聲又開口：“這府里來賓沒聽說有人姓許，不過名喚延的倒是有一位，那是府里才回來的六公子?！?/br>
葉流州微微一愣，頓了頓才開口：“敢問這里乃是何人的府邸？”

四周響起一陣忍俊不禁的輕笑，“你不知道這是哪里又怎么進(jìn)來的？自然是季家，當(dāng)朝首輔的府邸，你那位朋友可是季家的六公子！”

葉流州頓時頭暈?zāi)垦?，像被人從頭到腳澆了一盆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