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金把信寫成糞。

    我想，他還是繼續(xù)高燒昏迷比較好，清醒了之后事真多。

    春天的天氣起伏不定，下了好幾天雨之后，又連出了幾日太陽，天氣漸漸暖和。

    每隔兩三日，我就會收到公子的來信。雖然因為信鴿負重不可太多的緣故，信紙又小又薄，只能用小字寫上寥寥幾句，但對于我來說，已經(jīng)足矣。

    揚州之事，正在一步一步展開?；实圩∵M了陳王府，在里面重開了朝廷。而公子作為侍中，每日隨皇帝上下朝，處置政務(wù)。因為這些信要給秦王過目，對于海鹽的鹽務(wù)，公子只字未提。不過我知道他定然不曾放松。

    “你與元初平時也這般說話？”秦王看著我的一張回信，饒有興味念道，“日夜想你，昨夜夢見你不理我，也不親我，甚是生氣……”

    我耳根發(fā)熱，一把將那紙搶回來：“我說了我寫得粗鄙，是殿下非要看?！?/br>
    “孤只道粗鄙，未曾想這般粗鄙?！鼻赝醣梢牡?，“你看看元初，以詩言情，以詩入境，雖不顯露，一字一句皆為情意。再看看你，莫不羞愧？”

    這就是世人對公子的誤解，總以為他是高高在上的神仙，不肯食一點煙火。豈不知在公子這般自戀的人看來，世間人寫詩作賦沒有比他好的，一般人使勁憋文采，只會讓他嫌棄，倒不如這些淺白直接的言語讓他喜歡。

    我看著秦王：“殿下怒了么？”

    他若承認，便要給我十金。

    “笑話?！鼻赝趵湫?，“孤高興得很?！?/br>
    隨著天氣轉(zhuǎn)暖，秦王的身體也一日一日地康健起來。當(dāng)初我來到這里的時候，他連翻身都須人代勞，而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夠行走自如。

    他不再咳嗽之后，馮旦等侍從也能進殿來伺候，看著秦王像個老叟般拿著一柄劍慢慢揮動，他幾乎感動落淚。

    “多謝姊姊！”他對我說。

    “謝甚？”我問？

    “謝你治好了大王?！瘪T旦神色美滋滋，壓低聲音，“不瞞姊姊，我離開王府之時，謝長史曾說，若大王的病能好，就賞我百金。”

    我訝然，感嘆：“是么，真羨慕你?！?/br>
    馮旦笑嘻嘻：“姊姊莫說笑了。姊姊的功勞才是頭等，大王的賞賜定然不知要高到哪里去?！?/br>
    我苦笑。

    說來令人欷歔，祖父留給我的這些本事，越是正經(jīng)，越是用處大，就越是不掙錢。

    便如這治病，前番我救了公子，桓府賞我當(dāng)他貼身侍婢；此番我救了秦王，他的報酬是一整個揚州。

    豐厚是豐厚，只是換不了錢，還不如馮旦那一百金。

    大長公主和秦王果然是姊弟。

    待天氣暖得穩(wěn)了些以后，秦王的身體也已經(jīng)不那么容易受涼。我讓侍從給他穿上厚衣裳，將窗子打開。

    這寢宮一面臨海，將落地的雕花門敞開，有一片露臺延伸而出。再往外，就是無邊的大海，陽光下，海波映日，翠藍無際。

    秦王對這般景色頗是喜愛，讓侍從將案幾坐榻都移出去，每日都要坐上一會。

    待得身體漸好，坐在外面的時間也愈發(fā)長。

    時日一天一天地過去，那定海伏魔錄也到了尾聲。

    “精衛(wèi)走了？”當(dāng)我念到結(jié)局的時候，秦王問道。

    “正是?！?/br>
    他沉吟，不出所料，又皺起眉。

    “如今太子一統(tǒng)四海，在三界之外再添了一界，精衛(wèi)乃首功?！彼u論道，“她亦有情于太子，若留下，可為皇后，為何要走？”

    “為何不走？”我說，“我倒以為精衛(wèi)聰明。”

    “怎講？”

    “殿下看這太子招惹了多少女子。西海龍宮的表妹，南海龍王的侍婢，北海龍府的女官，鮫人公主，河伯女兒……”我掰著手指算給他看，“這還都是水里的。再看別處，天庭七十二仙女，人界八十一美人，連黃泉那里還有九十九個鬼妾，精衛(wèi)堂堂神女，要跟這么多人爭斗，難道不累？”

    秦王道：“這太子雖四處招惹，可心中想著的還是精衛(wèi)?！?/br>
    我不以為然：“精衛(wèi)可不曾想著太子，卻去招惹別的神仙。她本上天入地?zé)o阻，逍遙自在，何必要受人管束？我看寫書的人也覺得這樣不好，索性讓精衛(wèi)離去了?！?/br>
    秦王看著我，目光頗有意味。

    “若太子不去招惹這些人，或此生再不復(fù)見各處鶯燕，只許與精衛(wèi)一人，她會離開么？”他問。

    我想了想，搖頭：“太子絕無可能如此。”

    “怎講?！?/br>
    “殿下且看太子為何要與這眾多女子瓜葛?！蔽艺f，“無論水中的這些龍女魚精，還是眾仙美人，不是出身高貴便是有無邊法術(shù)。太子與其說是與她們有瓜葛，不如說是與她們的法術(shù)或背后的父兄有瓜葛，此乃創(chuàng)立大業(yè)的捷徑，太子必然要招惹。再說他事成之后，還須守成。按書中所言，太子給這些女子都許了情義，一旦斷絕，便是毀約，這些人能造天庭的反，莫非就造不得太子的？故只許與精衛(wèi)一人，亦無可能?！?/br>
    秦王微微頷首，卻道：“那這太子終究還是要為各方掣肘，獨霸一界又有何用？”

    我說：“這不過是殿下的想法，書中太子可不計較這些?！?/br>
    秦王忽而道：“你若是精衛(wèi)，離開太子之后，又當(dāng)如何？”

    “我？”我訝然。

    沒想到他會問出這等問題，足見平日沉迷閑書不可自拔。

    不過這想法甚是不錯，我想一想，不禁有些興奮。

    “我若是精衛(wèi)，”我說，“離開了那太子，倒是有了大展宏圖之機?！?/br>
    “哦？”秦王問，“怎講？”

    我說：“按這書中所言，精衛(wèi)對太子有情，又離開了東海，可見此后也不會再繼續(xù)那填海之事。她乃神女，自當(dāng)回到天庭中去?！?/br>
    秦王道：“可炎帝已長眠旸谷，不在天庭，精衛(wèi)回天庭做甚？”

    我說：“經(jīng)龍王太子此戰(zhàn)，可見天庭弊端如篩漏，精衛(wèi)大有可為。她在書中憑著炎帝之女的身份廣結(jié)善緣，不少天庭神仙愿意偷偷策應(yīng)太子，皆精衛(wèi)之力。天庭帝君乃炎帝后任，竟被魔君蠱惑，與水族及黃泉大戰(zhàn)，可見昏聵無能。紛亂之時，天庭那些神仙，內(nèi)斗的內(nèi)斗，資敵的資敵，明哲保身的明哲保身，可見帝君不得人心，喪盡權(quán)威。也是因此，太子方可以精衛(wèi)之策，將天庭分而化之，終于成功。這書中最后雖讓帝君重新統(tǒng)一天庭，但那不過是權(quán)宜之策，天庭弊端未曾各處，眾神仙亦仍對帝君不滿。精衛(wèi)大可繼續(xù)施展，以無道之名推翻帝君，自己來做這天庭之主，豈非快哉？”

    秦王訝然：“你是說，讓精衛(wèi)這女子來做天庭之主？”

    我說：“女子如何做不得？天庭的都是神仙，殿下切莫拿人間的規(guī)矩去套?！?/br>
    秦王看著我：“可天庭有了女主，那便是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