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色的氣障上，金色的流焰開始焚燒，他的牙關(guān)不斷上下開合，兩只光禿禿的腕骨絕望地伸著，“啊、啊……啊……”

空瓊笑著笑著，眼淚就掉下來了。

“巴爾特……”

再叫一遍，再叫一遍。

“巴爾特，巴爾特……”

“啊，??！”

發(fā)不出聲音，他只能用兩只腕骨敲在一起，在向空瓊傳達(dá)一些只有他們兩個看得懂的東西。

你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呢？

我的王，我心所愛，我的離去從來都不是想你變得如此……

空瓊終于忍不住，將臉貼上了氣障。氣障對他沒有灼燒的效果，但卻像一堵冰冷的金色高墻，將他永久地困在里面。

空瓊將自己唇貼在西域王被燒焦的腕骨上，隔著金色的氣障，親吻他每一道焦黑扭曲、丑陋至極的傷疤。

☆、第一百零七章不得了，這眼淚能殺生

南塵眼看著他虔誠地閉上眼睛，隔著氣障一點(diǎn)一點(diǎn)溫柔地親吻對面面目可怖的“鬼使”。

“鬼使”本來還咯咯作響的牙關(guān)都停止了下來，吻將他整個靜止。他似乎害怕驚擾到對面的人兒，一動不敢動，只有剩下的一只眼珠深情地凝望，偶爾才轉(zhuǎn)動一下。

但是那面無情的氣障連這一點(diǎn)溫情都不給，它在感應(yīng)到邪惡的靈體越靠越近時，龍吟長嘯，金光漸盛，西域王再一次被它彈了出去。

空瓊眼看著西域王忽而離開自己，面色一變，伸手去抓，卻被氣障阻攔。他憤怒地捶打，甚至不顧儀態(tài)地蹲下來，瘋狂地在氣障下方的泥土里摳挖——原來他指縫中的污血都是這么來的，南塵看得內(nèi)心五味陳雜。

空瓊的眼淚大滴大滴地滾落到泥土地里面，他悲泣的面容被彈開的西域王看見，摧枯拉朽一般的，西域王扯著殘破的身體，一點(diǎn)點(diǎn)挪回氣障前面。他咯咯的牙關(guān)又響了起來，將兩只突突的腕骨用力伸到氣障下面，“啊，啊……”

他明明沒有說話，南塵卻聽出來了——他在說，別哭了，別挖了。

空瓊抬起朦朧的淚眼看他，被他隔著氣障用腕骨碰了碰臉頰，好似在幫他擦拭眼淚，但失去手掌的腕骨只能笨拙地觸碰氣障，碰一下，被彈開一下，燒焦更甚，又接著碰上去。

這場景連南塵這樣生性淡漠的人看了都頗有不忍，空瓊卻將自己的臉貼上去，孩子一般地笑了，“你這個傻子?！?/br>
西域王對他的哭沒有反應(yīng)，卻在他含淚而笑時，渾身劇震。

接著，他僅剩的一只血紅的眼珠里涌出銀色的液體，奪眶而出，滾落到泥土地上。土地上本來還有些雜草，銀色的液體一落，竟是一片焦黑。

空瓊還在笑著，“鬼使”的眼睛便不斷流出銀色的液體，細(xì)細(xì)的銀線匯成了一小灘，銀水周圍所有的生物都枯萎凋零了，土地也散發(fā)出喪失活力的、腐朽的氣味。

南塵看得眼角直抽抽，這……鬼使的眼淚還能殺生不成？

男人給他揉著揉著額角，抬眼一看見水銀液體，微瞇了眼眸。

“你知道？”他轉(zhuǎn)過頭看著男人。

“嗯。液體呈水銀狀，所到之處草木枯死——應(yīng)該是靈體的‘懺悔之淚’?！蹦腥舜鸬?，“‘懺悔之淚’顧名思義，乃所有生前有過罪孽的靈體真正懺悔時流下的眼淚。但是這個西域王，估計是在這片土地上作孽太多，他的懺悔之淚連土地的生靈都不接受?！?/br>
但奇跡發(fā)生在懺悔之淚停止的那一刻，地面上凝聚的一小泊水銀般的液體突然漂浮上升，分散成一顆一顆的小水銀球，在他們的注視下，緩慢而堅定地穿透了整個純金色的氣障！

空瓊看見這一幕，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眸。他不知道“懺悔之淚”對于巴爾特來說意味著什么，只是當(dāng)對方的眼眶中溢出銀色液體時，他本能地感覺到釋然與悲傷。

而在水銀液體穿透氣障的這一刻，他伸手，指尖觸碰到在氣障中間的水銀球的那一刻，金色氣障如同被溶解一般，從他指尖觸碰到的位置開始一點(diǎn)點(diǎn)變得透明，直至消失。

金光驟散，小小顆粒的光點(diǎn)浮在整個王陵的上空，每一點(diǎn)金光里面都飽含著一點(diǎn)銀色的液體，在他們上頭緩緩降落下來。

金光溫暖而調(diào)皮，落在南塵的發(fā)頂上，鼻尖上，包容著連大地上的生靈都不曾接受的懺悔之淚。南塵伸出手掌，含銀的光斑便落到了自己的掌心里，一閃一閃，下一次便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小片六菱形的雪花，清晰而緩慢地劃過他的眼前。他第一次那么近距離地看見一片雪花，才知道原來它真的是有完整的花的形狀，而不是簡簡單單的一粒白色的鹽。

南塵下意識伸手去接，雪花落在他的指尖——然后直直穿過，緩慢地飄落到白皚皚的雪地里。

他低頭，這才發(fā)現(xiàn)腳下踩著的不知什么時候不再是黑色的泥土，而是一片讓人不忍心印上痕跡的純白。

下雪了……？

南塵抬起頭來，卻感覺不到一絲雪地里應(yīng)有的刺骨的寒冷。自己雖身在雪地，腳卻沒有陷入雪中。

如果沒有記錯，此時西域正值最炎熱的夏季，這漫天的白雪是怎么回事？難道那變成“鬼使”的西域王或是死去的男妃有什么天大的冤屈，要六月飛雪不成？

雪地反射出刺目的白光，南塵看久了只覺得眼前一片粉紅顏色。他不得不暫時閉上眼睛。猛地，他發(fā)覺不對，他沒有外放靈識，自己的視覺又暫時失靈，那為什么會因受到雪地光線的反射而不適？

眼睛復(fù)又睜開，面前一片白茫才緩緩顯出其中景物來——蒼茫的巖石圍墻，飛翹起的王宮一角，圍園的荊棘柵門……這是，幻境？

因?yàn)槭腔镁车木壒剩前甙唿c(diǎn)點(diǎn)的暗紅，干瘦虬結(jié)的黑枝，皆清晰地呈現(xiàn)在南塵眼前。

一只似雪素凈的手將密布的黑枝掰開縫隙，好露出中間那一瓣比雪中紅梅還要驚艷的面孔，一只暗紅的花苞正好綴在他的眉心之前，更是神來一筆，黯了這整園的寒梅。

細(xì)雪親吻美人烏黑的鬢角，他站在一顆紅梅樹后偷看另一個男子。那男子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穿著一身大氣的玄色織錦緞蟒袍，正微低頭，同身后跟著自己的侍衛(wèi)說著什么。

少年自以為很隱蔽地躲在紅梅樹后，穿著棉靴的雙腳早已被積雪埋住，凍得沒了知覺，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著男子一開一合的嘴唇，專注著他下顎稍抬的弧度，喉結(jié)上下滑動的幅度，眨眼時睫毛的抖動，轉(zhuǎn)身時披風(fēng)掀起的微風(fēng)……

“?。　鄙倌晷⌒〉伢@叫一聲，才反應(yīng)過來對方已轉(zhuǎn)了身了。忙松了掰開枝干的雙手，飛快地蹲下去，卻因麻木的雙腳而沒有蹲穩(wěn)，頓時一個踉蹌便要向前撲去。

少年緊閉雙眸，一副以為自己要整個摔在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