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刑部侍郎官，天子最近盯著我手頭上的案子，也許明天就會問起我，我要是不成人形，汪直大可推個干凈，你們就不一定了吧？”

    負(fù)責(zé)上刑的錦衣衛(wèi)看了他一眼，說道：“進了西廠還敢這么說話的，你是第一個，明日你的案子就會擺上皇爺?shù)淖李^，等皇爺玉璽一蓋，你就由我們處置了。”

    他指了指隔壁的牢房。

    李澈笑了，說道：“我聽聞錦衣衛(wèi)都是官家子弟，有大好前程，你又何必拿自己和我賭呢？汪直以往拿的官員，可有上了三品的？他存心發(fā)瘋，抓了我來自己卻不露面，便是留了條后路。”

    錦衣衛(wèi)手上的鐵簽微微碰撞，發(fā)出輕輕的聲響，似在思索。

    就在這時，一道響雷劈在外間。

    李澈不著痕跡地松了一口氣，伴著雷聲，大雨傾盆而下。

    成化十六年十一月，天降雷雨，覆蓋京城，無人死傷，卻將一座西緝事廠劈成了廢墟，連帶著還有汪直的住處。

    天降神雷，精準(zhǔn)打擊。

    隔日上朝時，成化天子的臉色便有些不好看。

    誰都知道汪直是萬貴妃的寵宦，天子任用汪直，除了覺得他辦事利索，更是為了給萬貴妃臉面，他不惜為了汪直趕走一幫老臣，也是有一些覺得汪直屢破大案，實在很給他長臉面，即便他也隱隱約約聽到一點關(guān)于西廠的風(fēng)聲，但他還是更愿意相信近臣和寵妃。

    如今汪直這個臉面已是不能要了。

    成化天子命人把汪直叫來，卻得知汪直昨夜已經(jīng)被天雷劈死了。

    第100章 紅樓（8）

    北鎮(zhèn)撫司派人清理西廠廢墟時, 意外在里面挖出一座地牢。

    這是對外的說法, 比起東西兩廠宦官專權(quán)，北鎮(zhèn)撫司可算得上是實打?qū)嵉腻\衣衛(wèi)衙門, 因前頭指揮使萬安獲罪，成化天子便另外選派了一名官員臨時接管北鎮(zhèn)撫司，但廠衛(wèi)勾結(jié)已久，西廠的地牢對北鎮(zhèn)撫司來說根本算不上隱秘。

    成化天子卻是驚出了一身白毛冷汗。

    他生性多疑, 也就這幾年西廠番子將整座京城的風(fēng)聲都攬入他耳中之后才算是好了一些，汪直辦下的大案里多是官員勾結(jié)亂民, 或是通敵叛國, 最輕也是貪污受賄，魚rou百姓。

    罪名林林總總, 層出不窮, 也令他深信滿朝官員里沒有幾個值得信任的人，他逐商輅，遠(yuǎn)項忠，將這些對他有“不恭之意”的臣子一個個調(diào)離中樞，每每有了信任的官員，經(jīng)過西廠查證，總會查出許多問題來。

    久而久之, 他就越發(fā)信任這些無根的宦官, 認(rèn)為他們既然孑然一身了無牽掛，就會越發(fā)一門心思地對他負(fù)責(zé)。

    然而事實并非如此，汪直濫用酷刑, 私設(shè)公堂，往往將被抓來西廠的官員殘虐至遍體鱗傷，再簽下一份份離奇的口供，便全了他的“大案”，李澈隔壁的那個硬骨頭，其實也并非是什么硬骨頭，那人是一名國子監(jiān)講師，因他女兒貌美，被同僚告到汪直耳朵里，汪直便要納他女兒做妾，他將女兒送至鄉(xiāng)下避難，沒多久人就到了西廠地牢里。

    一個國子監(jiān)講師對于汪直來說根本用不著費心羅織罪名，他抓便抓了，滿朝文武更無一人敢多問一字半句。

    李澈尚得一個全須全尾活著出去，他隔壁那位卻是一命嗚呼。

    西廠地牢總計救出四百五十三人，其中重傷殘廢的占了三分之二，最輕的也是鐵烙滿身，拔掉指甲剜只眼睛之類的已算小刑。

    這是汪直已經(jīng)死了，他要是活著，成化天子保不齊也想讓他試試這樣的刑罰。

    汪直怎么就死了呢？

    這種惋惜不光滿朝文武有，李澈也在被救出西廠地牢之后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他本意是想在西廠熬上一夜，讓李凝引雷只是讓他不要受太重的傷，畢竟他也怕疼，汪直是他的關(guān)鍵一子，按他的想法，隔日朝堂對峙才是該他發(fā)揮的時候，不成想白挨了一頓鞭子。

    這倒是不能怪李凝，她雖沒見過汪直，卻被李澈帶著遠(yuǎn)遠(yuǎn)指過汪直的宅子，她怕單劈西廠還不夠示警，于是想在汪直家里也劈上一劈，也許是天雷當(dāng)真認(rèn)惡人，即便李凝沒有傷人的意思，還是不偏不倚給汪直來了那么一下子。

    據(jù)當(dāng)夜和汪直同床的小妾說，當(dāng)時一道雷掀了房頂，轟隆一聲劈在汪直身上，當(dāng)時人就焦了化了，骨頭渣子就剩下一點點，還被隨之而來的大雨沖刷干凈了。

    這簡直可以寫進話本里頭去了。

    可惜大明沒有江湖，平頭百姓坊間流傳的話本只有些情情愛愛，決不敢寫這些東西。

    但背地還是偷偷傳了出去。

    百姓里偷著高興，朝堂上則是亂成了一窩蜂，先是被從西廠解救出來的刑部右侍郎李澈進言，要求宦官交權(quán)，裁撤各地守備太監(jiān)，廢除東西二廠，奏折留中不發(fā)之后，這位錚錚鐵骨的大人怒而無奈，最終上書，要求裁撤西廠。

    所謂唇亡齒寒，西廠地牢里被凌虐得不成人形的都是朝堂同僚，倘若西廠不廢，再換個人上去，新瓶裝舊酒，若不借著這陣群情激奮的東風(fēng)廢除西廠，難道誰還愿意去過言不敢言，道路以目的日子？

    是人都有血性，科舉制度下，誰不是天資聰穎三試連中入得仕途，隱忍不發(fā)是為獨善其身，但到了連獨善其身都不能的時候，人總要站起來說話。

    幾年前商輅閣老發(fā)起的彈劾汪直事件僅使得西廠被廢一月，后續(xù)所有上折的官員無一例外都被狠狠報復(fù)，商輅辭官歸鄉(xiāng)，余下人等輕則丟官重則入獄，這一次要求裁撤西廠的官員比上一次更多，并且每日都在增加，過不多久，內(nèi)閣兩位劉閣老一并上折，請?zhí)熳硬贸肺鲝S。

    成化天子確實有把罪責(zé)都推到汪直頭上，消停幾日再換個人上去的意思，遠(yuǎn)了不說，梁芳最近就表現(xiàn)得很不錯，然而在這樣的大勢下，他到底也沒能支撐太久，便下旨廢除西廠。

    李澈深藏功與名，沒幾天將金陵血案的后續(xù)也掃了個尾，“開國六王”犯案的基本都是旁支，主支幾可算是毫發(fā)無損，賈王史薛就倒了血霉，當(dāng)先榮寧二府內(nèi)就被揪出一大批賈氏族人，便是嫡系主支也不例外。

    榮府襲爵的大房老爺賈赦因強納良籍，逼死人命被革除爵位，充軍發(fā)配，二房則是放印子錢，強買良田，雖則二房老爺?shù)炙啦徽J(rèn)，但也判了個流放，寧府襲爵的老爺賈珍開辦賭場，青樓，誘拐勛貴子弟聚賭成風(fēng)，拐賣強擄民女逼良為娼，判處革爵外加斬首，李澈原本還查出這人和兒媳婦有一腿，府里上下竟然沒有不知道的，出于一點僅存的良心，他沒接著往下查，算是保全了那女子的一點名聲。

    王史兩家稍微好些，史家家風(fēng)嚴(yán)謹(jǐn)，只是出了些被賈家?guī)Ю鄣募w绔子弟，做了些惡事，基本都不到牽連全家的地步，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