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了歲，不是讓你去睡一會兒嗎？外面正下雪，何苦趕過來?！?/br>
    李凝笑眼彎彎地說道：“是睡了一會兒的，又讓鞭炮吵醒了?！?/br>
    王守仁見她笑得十分可愛，忍不住也跟著彎了彎嘴角，李凝又看了他一眼，說道：“你怎么站著不坐？”

    細(xì)細(xì)嫩嫩的娃娃音讓少年的心都化開了。

    挨了這一下子，王華拉都沒拉住，王守仁立刻一屁股坐在他旁邊的椅子上。

    李澈笑了，說道：“家里只得我和阿凝兩個，平日里沒什么規(guī)矩，倒讓王兄見笑了，不過小孩子家，也不必太束縛著?！?/br>
    王華心覺理虧，只好跟著干笑幾聲。

    多了李凝，原本喝完茶就能走的王家父子額外多留了一陣，李澈見李凝難得高興，便和王華慢慢地說話，任由李凝和她的小伙伴談笑，王守仁起初有些拘謹(jǐn)，因他實在很難把印象里的阿凝賢弟和眼前的人對上號，然而幾句話來往之后，他便有一種熟悉的感覺，慢慢地也開始搭腔。

    隔著一道院墻，從未見過面，倘若合不來，幾天不來往也就斷了，半年之久的傳書便說明了二人的投機(jī)，等到王華好不容易應(yīng)付了李澈，確認(rèn)他不準(zhǔn)讓自家兒子負(fù)責(zé)，也不準(zhǔn)備追究，甚至他都不覺得一個七歲向上的小姑娘和一個陌生少年傳信半年有什么不對，他也不知是該慶幸還是別的什么了，一轉(zhuǎn)頭就見兩個孩子聊得十分開心。

    自家平日里杠頭杠腦的兒子看上去都斯文了不少，再一看，當(dāng)年一個高僧送他的平安鎖都到了小姑娘的脖子上，金燦燦的很是好看。王守仁粗心大意不記得，他這個做爹的可是記得清楚，這塊平安鎖內(nèi)殼底下還刻著兒子的幼名，一個云字。

    親眼見了一場私相授受，王華整個人都不好了，如果不是在別人家，這會兒都要直接開揍了。

    第106章

    王家父子離開之后, 陸陸續(xù)續(xù)便有人來送年禮, 多是管家仆役一類。

    新年頭一天是走親訪友的時候，但也有不成文的規(guī)矩, 早晨走的是親，過了午后才是訪友的時候。

    自從回到京城，李澈就開始結(jié)交一些同樣名聲不錯的清流官員，連帶著把從前在翰林院的關(guān)系也聯(lián)絡(luò)上了, 也是到這時候，李澈先前做的那些得罪人的事情才有了些用處, 對于李澈, 大部分清流官員都保持著一種相對友好的態(tài)度，稍稍熱絡(luò)一些就能結(jié)交上。

    故而新年之后十來天, 李宅門口車馬不絕, 也有同為朋友在李澈這兒遇上的，又是談笑風(fēng)生。

    僅僅一墻之隔，王宅就沒那么熱鬧了。

    王華入仕不到一年，平日里沒什么接觸人的機(jī)會，只在翰林院內(nèi)打轉(zhuǎn)，比他資歷高的自然不會上門來拜訪他，和他同年的官員也要忙著拜訪上官, 雖也結(jié)交了些朋友, 但這個早晨來，那個午后走，有時候一天都沒個人上門, 再聽隔壁的陣陣談笑之聲，自然顯得冷清。

    好在王華的心態(tài)很好，他年少成名，也低谷多年，能夠在盛年之時步入仕途，其實已經(jīng)越過了大部分人。

    比起仕途，兒子才是最令他cao心的。

    王守仁出生前不久，祖母夢仙人抱童自云端而下，故而家中便給他起名云，那一年其實并不太平，川蜀有流民起義，東南水災(zāi)泛濫，京中賈府誕生一位銜玉而生的公子，生來眉眼皆開，傳聞乃仙人下世，生而不凡。

    與之相比，余姚小地一個婦人懷胎十四個月生下一個并沒有銜著玉的嬰兒，也算不得什么事情。

    五歲之前的王守仁是個啞巴，直到有個僧人路過，指點王家人替他改了名字，王守仁才突然開始說話，并且思維流暢，對答如流，王華雖然嘴上不說，但對于自己的第一個兒子，還是既疼且憐的，也許就是因為這份和別家不同的疼愛，自從王守仁忽然會說話之后，他就表現(xiàn)出了令人頭疼的一面。

    別家孩子畏父如虎，王守仁卻一點都不怕人，即便是對祖父，他也只有敬，沒有畏，從會說話起就會抬杠，王華起初以為這是正常的，直到他年紀(jì)慢慢長起來了，朋友家的孩子也大了，他才發(fā)覺不對頭，然而為時已晚。

    王守仁不僅不怕父親，并且還會用一種有商有量的態(tài)度去和父親探討自己的教育方式，比如他要交什么樣的朋友不應(yīng)該需要長輩同意，比如每天應(yīng)該放他出門一個時辰增長見聞，比如他背了多少東西要休息多長時間，完全不是提出要求，而是建議，建議不通過也不掙扎，只是下次仍舊會提出建議。

    除此之外，王守仁還是一個格外自律的孩子，要他去做的事情，但凡在合理的范圍內(nèi)，他就一定會做到，仿佛天生沒長懶骨頭，教王守仁習(xí)慣了，王華對于別家的孩子其實是很有幾分挑剔的。

    這是他上京那會兒賈府就破敗了的，要是賈府還沒落魄，他甚至有心去瞧瞧那個銜玉而生的賈小公子，有沒有他兒子那么出色。

    然而這種隱秘的驕傲并不足為外人道，王華知道自家兒子對自己的情緒十分敏感，一點都不想給他增長自信，甚至被抬杠得多了，他還漸漸從這種和兒子過招的感覺里找到了一絲愜意。

    王華第一次看到自家兒子傻乎乎的模樣，一時間頭都大了。

    果然新年之后幾天，王守仁都是一副神思不屬的樣子，明知這幾天李宅客人多，不會再有紙團(tuán)從院墻扔過來，卻還是時常不自覺地抬腳朝院子里走，甚至他都不怕冷了。

    這種感覺王華很難體會，他和夫人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婚之前甚至只見過兩面，關(guān)系一直生疏，直到王守仁出生之后才算是有了夫妻的樣子，他也有兩房妾，一個是自小陪伴他的丫鬟，一個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對他來說更似親人，陪嫁相貌普通大字不識，像他這樣的讀書人原也不會多看幾眼，情愛一事，這世上有有太多男人一輩子都不會體會到。

    這時節(jié)很難有什么青梅竹馬，夫妻之間，能夠賭書潑茶志趣相投的也沒幾對，王華有心把兒子叫來斥責(zé)一頓，見他小小一個少年徘徊在雪里的模樣，卻不知為何停了一停，最后也只是嘆了一口氣。

    過了幾日，王華在考較王守仁的時候忽然沒頭沒尾地說道：“為父會上進(jìn)，你也要做出樣子來，我兒天賦異稟，必定心想事成?！?/br>
    王守仁怔了一怔，忽然反應(yīng)過來，半晌，他對著自家父親長長一揖。

    同樣的頭疼還出現(xiàn)在林如海身上。

    林如海讀書人出身，原本就學(xué)不會什么捧高踩低，岳家觸犯國法，該罰的都罰過，也怪不到孩子身上，寶玉年紀(jì)不大，他念在先前岳家收留黛玉，難免感激，也存了一份結(jié)親之意，只是慢慢發(fā)覺寶玉并不是妻子口中的那樣聰穎靈秀，且不堪造就，除了一點詩文上的靈氣，更無他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