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懶得管他了，反正再過兩個月你們就都畢業(yè)了。即使僥幸，有特長被保送到重點高中，以后能被保送到大學(xué)嗎？能被保送一輩子嗎？你們年紀小，不聽老師的話??”

果然開始咆哮。忽略她。

沒有前面的他可以看，上課實在無聊。

想起昨天有些功課沒有抄完，拿出兩套作業(yè)本繼續(xù)抄。

看不到他的人，看看他的字也好。

規(guī)規(guī)矩矩的字，每一筆劃都很清楚。

理科還好，文科的話他的回答能塞滿所有空白，一點縫隙也沒有，每一題都是。想起他昨晚埋頭苦寫的樣子，像做勻速運動，不急不慢又永無休止的、一直寫下去?？荚嚨臅r候他的答案也從不做取舍，記憶里和問題相關(guān)的他都會一字不落的寫上。卷面地方不夠，他的字越來越小，小到看不清還在繼續(xù)寫。有一次實在看不下去，舉手問老師要紙給他。雖然那次被懷疑作弊而要求寫檢討，不過既然懷疑的是事實，被抓也沒什么。好處就是他知道原來不夠?qū)懣梢砸垼谑且院蠖紩约号e手，卷面又是清楚好辨認了。

他從還很小時，就開始喜歡認字。那也是他極少數(shù)可以和人交流的時間。

說交流其實也談不上。他只是拿著紙頭表現(xiàn)出很感興趣的樣子，告訴他是什么字怎么念，他有時也會歪歪扭扭的念出來，要糾正他發(fā)音，他卻開始認下一個。很快，他就積累相當數(shù)量。別人還在學(xué)拼音，他已經(jīng)可以自己看書。那時，他爸媽還在高中做物理老師，家里的各種書刊可以一排排的從地板堆到屋頂，他隨手撿起一本書就可以看下去。

只有當老師在黑板上寫字時，他才會抬起頭向前看，其余時間全都埋頭自己看書，有節(jié)奏的一頁一頁翻過。那些書沒有白看，他的成績非常好，并且一貫保持下來，于是大家對于他的不聽不理不動，以及間歇的缺席也就心中默然。

想著他，總算熬到午休。

繞幾條路買來鴨蒸冬瓜、筍干燒rou、黑魚濃湯做午飯帶回家，還有一份紅豆奶圓給他下午加餐。

進門看到他正乖乖的坐在桌邊看書。身后開著窗，風送進來像把他的側(cè)影吹皺了。他聽到聲音看向門口，竟然露出一個討好的笑來，又很快的低下頭。

走近摸摸他的頭，“餓不餓？在看什么？”

他還是沒說話。不過把正在看的書挪過來一點點。

“真乖?！卑巡藬[上桌，看到他笑著偷瞄一眼。

呵呵。

很安靜的，只有扒拉碗底和吞咽食物的聲音。他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著，很認真的都咽下去，再咀嚼下一輪。湯都喝干凈，只挑冬瓜和筍干吃。

“晚上我有個比賽?！?/br>
“可能晚回來會兒?！?/br>
“嗯?是一定會晚回來?！?/br>
“冰箱里有鮑汁菌菇醬還有螺旋面，餓了自己先熱熱吃?！?/br>
“就是上次教你的，放進微波爐里轉(zhuǎn)一轉(zhuǎn)就可以。”

沒反應(yīng)。

他一邊小口的進食，一邊盯著桌上的飯菜。不時拿起勺子舀湯喝，奶白的湯里有些碎魚rou。他慢慢舀著，仔細看，說不定能舀出條完整的魚，再把它看活。

“當然，時間不用太長，不然糊了你又不吃?！?/br>
“取出來的時候小心點，不要燙到手。”

他舀起湯，停在空中，嘴唇貼過去，銜著湯匙邊吸吮喝。

“乖。聽到了嗎？”

還是沒反應(yīng)。

放下碗，挑起他的下巴。他還含著口湯，下頜被挑高，很艱難的咽下去。

小嘴油乎乎，比平常更紅潤。

隔著桌子，靠近有些困難。但還是一點一點湊到一起。

紅唇微張，不知危險臨近。

這時，電話響了。

“兒子？”

“嗯。”

“我跟你爸還得再去幾個市場轉(zhuǎn)轉(zhuǎn)，再過幾天回去?！?/br>
“嗯，你們不用著急回來?！?/br>
“吃飯了嗎？”

“正在。你們呢？”

聽到那邊傳來雜音、車鳴，“在去餐館的路上，兒子，爸媽在外面很辛苦呀?！?/br>
“嗯，忙就別打電話了?！?/br>
剛剛到哪里了？

對，挑起下巴，親上去。

回過頭找他繼續(xù)，他已經(jīng)吃好飯，又坐回原處捧書看。

再去扳他下巴，他毫不留情的拍開。

摸摸鼻子，算了。不過，“剛剛聽到了嗎？”

“我晚回來，你自己熱飯吃?！?/br>
“聽到了嗎？”

“聽到了嗎？聽到了嗎？聽到了嗎？”

☆、10

知道就算他聽到，也不會自己熱飯。

下午放學(xué)后還是回家熱好面，看著他吃完才出門。

理所當然的遲到了。

游泳館里蓄滿水和人，遠遠就聽見爆出的嘈雜聲。

門口碼堆擺放一箱箱的果汁飲料，館內(nèi)竟然還拉起幾條橫幅。

進去時，比賽已經(jīng)在進行中。避開人群到休息室里，迎面碰上聒噪女校醫(yī)。

“我的少爺您終于來啦！眉皺那么緊干什么，討錢也是該我跟你討才對?！?/br>
“怎么又是那幫人？”

“喔唷，不就是手下敗將想翻盤嘛，這次加倍哦?！?/br>
“……”

“瞪什么！你去哪？告訴你給我比完再走！哎……你好歹意思意思也行啊，我還拉兩個贊助來呢，你不是急用錢么？”

“……我去換衣服，可以吧?！?/br>
衣服換完，簡單做好熱身，站在池邊等待口令開始。剛剛還零散的觀眾此時都已聚攏集中，一層層將中間的泳池包圍。

聒噪女人說這個時候應(yīng)該揮手向觀眾致意，說是可以為魅力值加分。從來沒睬過她。

預(yù)備階段人聲稍微收斂，八條賽道的選手全部躬身預(yù)備。

聽到槍響，比賽開始。人群跟著爆發(fā)，喧鬧鼎沸到極致。

像反復(fù)訓(xùn)練的那樣，釋放蓄滿多時的力量，沖進面前那片澄凈、一塵不染的藍。

躍入水中撥開水花的瞬間，突然安靜下來。人群、喧鬧都被定格，或是消音。在水中，一些感官關(guān)閉了，剩下的反而放大。本來干燥的、被揉成一團一樣找不到宣泄口的身體，被池水沖開、舒張開。像眨眼間，一顆干巴巴的種子出芽結(jié)花，在最盛開的時候迅速繁衍。

又微小、又溫柔，在視線反復(fù)的起落中，不容抗拒的向前。

練游泳是很小時候就開始的。雖然不比遇見他早，但算是除了看他以外，做的最多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