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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磊鬧不好受過情傷,但二十大幾的人了,沒點故事誰好意思出門。外面下雨了,他還真不知道,出來時還沒刮風(fēng),窗簾拉得很緊,熱氣和潮氣無虛可趁,手機(jī)還剩百分之八電。他在等馮平。他想不起來跟馮平多久沒單獨吃過飯了;料這廝不至于跟他耍大牌,在水泄不通的二環(huán)上插翅難飛而已。他拼著百分之八一下掉到百分之七的觸目驚心之感,想給王磊回句話,沒傘或者下吧下吧下了就涼快了(這話他自己也不大信),猶豫了大概有五秒鐘的工夫,王磊又發(fā)來一條:停了管弦同盯著屏幕,突然開始狂笑,把開門進(jìn)來的馮平嚇了一蹦,走過來拍一下他背。“看什么呢,樂成這傻樣。”“看你的最新八卦。”管弦同說?!安皇俏艺f,你有本事出去浪,有本事別被拍啊?!?/br>“沒!那是炒作?!瘪T平重重的坐下來?!斑B續(xù)一星期錄節(jié)目到四點,有心無力啊我,浪個jb毛,上午才落地,剛回家看了看孩子,來來來見識我兒子九宮格。哎別說他眼珠子真的跟著我轉(zhuǎn)!你真不知道小孩子有多好玩!”他這話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管弦同被催太多年,怨不得一下渾身毛孔都戒備。“您先生這么百忙之中還抽空,不是來給我介紹對象的吧?”“不是。上次聚過之后,總有件事想問問你?!瘪T平說,他也直爽,拍腦門子想起來了,就要盡快解決?!拔衣犎齼赫f,去年底你要寫首歌?!?/br>管弦同翹起二郎腿,手肘放在桌面上,十指交叉在一起。他要劍拔弩張的時候,常用這姿勢,馮平也嚴(yán)肅起來。管弦同甚至有點恨他。他想為什么馮平不能給他點意料之外的東西,為什么沒中心思想就寫不了作文,單純的敘敘舊不行嗎!說點什么都好!他自然乏善可陳,但馮平的生活還很豐富。然而一個生活這么豐富的馮平是不缺少聽眾的。這個交底之前的剎那,冰冷又無味。時間可能帶走浮塵,留下只有事物的骨骼;他們之間一點緩沖的余地也不剩了。“你別聽他亂說?!惫芟彝f,同時意識到這講法對張三不公平。“我什么都沒寫?!?/br>“你為什么不寫?”馮平說。就是這句。我被太多人問過了,我有權(quán)利不回答吧。管弦同想。親朋好友,至交仇人,不知道打哪摸來的不明生物,明信片上祝福加詛咒,馮平還真是第一次問。管弦同撇撇嘴角,選了一個聊勝于無的反問:“我為什么要寫?”馮平抓著他下巴把他臉揪起來,管弦同還沒反應(yīng)過來,又閃電一樣把他甩開。后一個動作比前一個讓人自尊心受的傷害還大。“你眼底都通紅。”馮平說。“你又不要按點上班,現(xiàn)在沒人催沒人趕,平白無故的為什么見天睡不著覺?”管弦同半個腦袋嗡嗡響?!皼]事吧您那?我通宵上單礙著你了!”馮平窮追猛打?!澳愣浔戎耙埠昧?,不然我打開頭就坐你左邊,你怎么知道我剛才說的什么?”管弦同晃晃頭?!澳阏f什么?”“你別嘻嘻哈哈的?!瘪T平不耐煩的說?!肮芟彝?,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覺得我現(xiàn)在搞的都是些個亂七八糟的玩意。但我還在寫,我能寫,就比你強(qiáng)!你別以為我是一時興起。你手術(shù)到現(xiàn)在幾年了?六年。我等你一年等你兩年,你當(dāng)年說的話我一個字還沒忘。倒搞得我跟個傻逼似的!”管弦同抓住桌沿,試圖緩和氣氛。這一篇話雖然勝在氣勢,他還能聽出來深淺,知道哪里站不住腳,但他太久沒跟人動過真格,一旦有一點沖突的苗頭就老想著往后退,可能永遠(yuǎn)也適應(yīng)不了這種場面了?!榜T平,你別可憐我了。你沒這義務(wù)。你不欠我什么,三兒不欠我,誰也不欠我。我也不欠我。我是真寫不出來了。你想想江郎?!?/br>馮平被他說當(dāng)機(jī)了?!绑??誰?這他媽誰?!”“江郎才盡的那個江郎?!惫芟彝瑖@氣?!巴笪揖凸怨宰鰝€民工。你別不信,瞪我也沒用。你還愿意追究這怎么回事,我打心眼里感激你。但事情也就這樣了。你再跟我耗下去也是浪費時間,有這空不如去發(fā)掘幾個新苗子。說句不好聽的,我們沒散伙那會,朋友圈都基本上沒重過。何況現(xiàn)在。你用不著跟配不上你的人來往,——不過我這話也是多說,我們本來也就不怎么來往了。”馮平不做聲,把燒了一半的煙磕進(jìn)煙灰缸里,盯著管弦同左手參差不齊的指甲。“都是你在說。我說什么了。”王磊進(jìn)了電梯,地面被泥水弄得亂糟糟。外面下過雨后至少還有些余韻,一進(jìn)樓道就純是悶熱。他一只手拎著傘,一只手去開門。門縫里透出燈光。王磊彎下腰去換拖鞋。管弦同頭發(fā)黏在額頭上,渾身透濕,沙發(fā)上他坐的周圍有一圈水跡??吹剿貋?,抬頭笑了一下。“沒事,我今沒帶傘?!彼f?!熬蛷牡罔F口出來這一尺遠(yuǎn)成這樣了。歇會。外面不下了吧?!?/br>王磊搖搖頭,邁著穩(wěn)健的步伐去陽臺把傘晾上。“下還是下的?!彼f。他猶豫了一下,坐在管弦同身邊,那水跡可說天然屏障,令彼此都很稱心。倒是管弦同扭頭問他:“加班了?”“健身房?!?/br>管弦同很驚訝:“你真上進(jìn)?!?/br>王磊:“不,老板的親戚前幾天來公司推銷健身卡,大家都辦了一張。”然后他說:“我想辭職?!?/br>管弦同:“你想清楚,不過是健身卡而已?!?/br>王磊說:“不是因為這?!?/br>管弦同:“……那敢是因為夢想。”王磊:“你們搞音樂的才有夢想,我們有什么夢想?!?/br>管弦同慘淡的笑笑?!拔以趺吹米锬懔??!?/br>“我前幾天看了個?!蓖趵谡f?!皩懩莻€主角,從小到大干什么都不成,念書也不成,交朋友也不成,談戀愛也不成,這還不算完,時間久了他開始享受這個狀態(tài),一旦功敗垂成,心里就產(chǎn)生一種難以名狀的快感……這可真是太尷尬了。后來好不容易有了個穩(wěn)定工作,還被解雇了。我最近干啥啥不順,總感覺老板忍我忍得也辛苦,想著不如自己先開口,至少比他強(qiáng)一點。”管弦同受他暗示,恍惚間好像也覺得有種難以名狀的快感,而且十分之熟悉,好像天天在經(jīng)歷,是否當(dāng)年在酒吧被人砸東西,跟馮平因為一句歌詞干架,錄到倒嗓最后還是拿不上臺面的demo,對著吉他干坐一夜以為能把它感動,自以為是痛苦,其實不知不覺中他也在享受這個過程,享受這個一塌糊涂后還照常運轉(zhuǎn)的若無其事?他說:“我覺得人差不多都這樣。”王磊說:“都這樣,才尷尬?!?/br>然后他驀然說:“管弦同。你笑了實在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