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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聽聞外面物價飛漲,世道艱難。所以早替顧理初做了打算。此刻他便低聲道:“你回去后,到二樓我的書房里,把墻上那幾幅畫摘下來卷好,用柜子里的盒子裝上。然后打電話去盤古齋找陳先生問他要不要,如果他肯買,那就是兩根大條子,如果低于這個價錢,你就不要賣,我再去想別的買家。家里的電話簿上有盤古齋的號碼?!?/br>顧理初很認真的開動腦筋,記憶著方才顧理元所講述的字字句句:“哥哥,什么是大條子?”顧理元不耐煩的在他臉上捏了一把:“就是金條!記住,你現(xiàn)在如果缺錢,可以去當(dāng)鋪當(dāng)些東西,當(dāng)別的可以,我書房里的東西不能動?記住了嗎?”顧理初自己揉揉臉上被掐痛的地方:“哥哥,我知道什么是當(dāng)鋪,昨天我還去過呢!”說到這里他略有點小得意,覺得自己很見多識廣了:“我把家里的座鐘給當(dāng)?shù)袅恕.?dāng)鋪里的人給了我五百塊。”顧理元聽到這里,心里安頓了些:“是么?阿初真聰明??傊阋粋€人在外面,處處都要自己小心,尤其是不要隨便同陌生人交往,你不懂事,會被別人欺負的?!?/br>說完這句話,他扭頭向屋角看了看,那里坐著的朱利安正同一個中國女人交談著,中間的桌上,也像所有人一般,擺放著一些裝了食物的器具。因此,他沒有注意到顧理初忽然慘白起來的臉色。接下來,屋角處傳來嘡啷一聲響,一個男人慘叫起來。來回巡視的日本巡查趕忙走過去,用生硬的中文大聲喝問:“怎么了?”朱利安從地上撿起一個小鐵鍋子:“我被熱湯燙到了……好疼……”同時,他對面的女人也開始大聲的哭泣。顧理初被吸引了注意力,剛想揚起臉覓聲望去,卻冷不防覺著手上一緊,一個什么東西被顧理元塞進了他的手心。他好奇的望著顧理元:“哥哥,這是……”顧理元的眼神凌厲起來,握著顧理初的手狠狠一捏:“別吵,出去看完后,就馬上撕碎扔掉。也不許同別人說。記住了嗎?”他擺出這樣的面孔和語氣,只是想讓顧理初印象深刻,免得傻乎乎的壞了事情。沒想到顧理初竟被嚇得身子一顫:“知道了?!?/br>他心里疼了一下,心想他的阿初一定受了很多的苦,他為什么變得這么容易受驚,是不是有人嚇到過他?這時,屋角的朱利安已經(jīng)齜牙咧嘴的被巡查帶到門口,然后一聲哨響,顧理元拿著顧理初送來的食物,起身排隊走了出去。顧理初眼看著他哥哥的背影消失在門口,他的手里攥著那張疊成小方塊的紙條,手心有點出汗了,他覺得很有些新奇,因為他哥哥先前日日同他在一起,所以從不曾給他寫過一封書信。出了集中營大門口,他就開始迫不及待的去拆那個小方塊。打開后,他發(fā)現(xiàn)上面密密麻麻的寫了兩行小字,是用鉛筆寫的,所以折疊久了之后,那字跡有些模糊。他低著頭仔細看了看,依稀辨認出了大半,卻又不由得好奇的自語道:“在面包里面藏一把……什么鉗?”他把那張紙片迎著陽光:“老虎鉗?”他蒼白的臉上現(xiàn)出困惑的神情:“那是什么東西?老虎鉗……是鉗子嗎?不過鉗子怎么能夠藏進面包里面去?”他捏著那張小紙條,低頭又重新看了看,那是他哥哥的字跡,他哥哥親手寫下來的,他哥哥的手碰過這張皺巴巴的紙。他把紙條放到嘴邊親了一下,眼眶一紅,輕聲說道:“哥哥,我也想和你一起進集中營。我不要在外面了。我害怕?!?/br>他就這樣嘟嘟囔囔的,跟在探親的人流后面,沿著石子路一直向盡頭的公路走去。他每天就數(shù)著時間,想著去集中營可以看見他哥哥,然而又怕,因為每次他都要費很大的周章,才能從荒涼偏僻的集中營門口折騰回家。這期間他總不可避免的要向陌生人問路,或是暈頭轉(zhuǎn)向的攔住黃包車,這對他來講,是一件很為難的事情。還有一點,那就是他曉得沈靜也許會在這座集中營里,沈靜對他所做過的殘酷行為一直埋在他的心里,他自己下意識的不敢深想,因為那件事所帶來的驚駭已經(jīng)超出了他的認知范圍。他繼續(xù)向前走著,終于到了前方的公路上,人流漸漸散開了,最后,他同幾名印度人站在街邊,等了許久,既沒有黃包車,也沒有三輪車。那些印度人大概也覺出疲憊來,但也只是坐在路邊,毫不在意的抽著煙卷。他又不安起來,決定再向前走一走。照理講,沿著這樣一條光禿禿的柏油路走,一直走到城里去,也許會累出好歹,但絕不該有迷路的危險。可是顧理初走了半小時之后,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前不著村后不著店,他向四周望了望,還沒來得及驚惶,肚子先咕咕的叫了起來。人就是這樣,越是落魄窮困的時候,飯量越大。顧理初先前并不知道什么叫做饑餓,他總是被阿媽端著飯碗追著喂,阿媽的嘴里還要甜言蜜語:二少爺,再吃一口好不好?吃完這口帶你出去買巧克力喲!這時候如果他還不肯吃,那阿媽就要請顧理元出場了,他對顧理元素來是又愛又怕,自然也就不敢再亂鬧。此刻,周圍既沒有阿媽,也沒有顧理元。他用手按住胃部,慢慢蹲下來,很寂寞哀傷的嘆了一口氣。“我迷路了?!彼舸舻南耄骸暗忍旌诘臅r候,會不會有狼來把我吃掉?不知道是一口一口的咬下我的rou,還是啊嗚一口把我吞進肚子里……”想到這里,他打了個激靈。深吸一口氣,他扶著膝蓋站起來,強迫自己繼續(xù)朝前走去。他一路走的都很絕望,然而最后,居然也在太陽快落山的時候,走到了這條柏油馬路的盡頭。他成功的攔下一輛三輪車,然而那三輪車夫也是要收工回家的了,所以并不情愿去掙這份工錢。他說:“我可以把你送到那個路口,你自己再走幾步也就到家了嘛!”他不會跟人討價還價,又累的要死,所以就依了那車夫的話。他連滾帶爬的上了車,等到了路口時,天已經(jīng)墨黑,他昏昏欲睡的下了車。這個時候,他才覺出腿痛,腳也痛。肚子倒是不覺得餓了。三輪車夫搖著車鈴,快樂的調(diào)轉(zhuǎn)車頭離開了,他向前走進那條黑洞洞的小街,然而剛前行了幾步,就聽到前方有聲音。他不知道那是什么聲音,就聽見有人再喊:“前面的躲開!我這兒看不見路!”他立刻就向一邊側(cè)了身子,接下來,一輛自行車夾著風(fēng)向他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