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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卻仍然一動未動。并不是不想動,而是不能動。漫長的時間過去,原野上又出現(xiàn)了一群人。衣衫襤褸,面容枯槁,顯然是逃生的災(zāi)民。他們行得很慢,仿佛隨時會倒下一般。倏然,隊(duì)末的人慘叫起來,四散逃跑。所有人似乎在剎那間陷入瘋狂,推搡,踩踏,一陣混亂之後,留下數(shù)具血rou模糊的尸身。沒有死在妖怪口中,沒有死在疫病之下,卻遭命運(yùn)捉弄。恐懼,悲哀,痛苦,這些情緒很正常,然而──慶幸……他冷冷地望著山林間不斷奔跑的人們,在後頭窮追不舍的盜賊和妖物,良久,合上了眼。“他們擁有力量,卻依然很弱小,無法自保?!眹@息聲再度響起。“若是一己之身,人的確比妖物弱,只能淪為餌食?!?/br>“所以他們需要保護(hù),擁有絕對力量的強(qiáng)者的保護(hù)?!?/br>他輕彎起眉:“皇族?”那人不答反問:“你方才說過,欲望是無止境的。性命,權(quán)力,榮耀,財(cái)富,若讓你擇一,你會選什麼?”“我只想與他安閑過日?!?/br>“夠了麼?”“若是唯一的選擇,必然是他?!?/br>身側(cè)傳來輕輕的笑聲,而後是幾不可聞的詢問:“連自己的血脈也能拋卻麼?”他也露出淡淡的笑容,回道:“為了他,拋棄什麼都無所謂。”那人的聲音中多了幾分冷意,低聲道:“你以為,這血脈能拋得下麼?”他褪去臉上的笑意,雙目轉(zhuǎn)寒。身旁的景物微微搖晃起來,緊接著如云霧一般迅速消散了。他又回到黑暗中,五感皆被剝奪,身體不由自主地不斷大步前行。但他的神情卻依然平靜如初,仿佛不覺得疲憊,也不覺得恐懼。三十天於多數(shù)人不過是轉(zhuǎn)瞬即逝,但對某個人而言卻是度日如年。鳳凰血儀式通常半個月便會有結(jié)果,這一回卻延續(xù)了三十余日,且兩人都沒有任何醒來的跡象。洛自醉去過圣宮數(shù)次,都只能遠(yuǎn)遠(yuǎn)地透過一層黑幕觀看。隔著半透明的黑幕,他根本看不見帝無極的面容,但聽著他雖然沈重卻依然規(guī)律的吐息,也多少安心了些。而四位國師對儀式持續(xù)時間的異常也沒有任何解釋。倒是重霂提過曾有儀式進(jìn)行一個半月的先例。但在洛自醉看來,他對鳳凰血儀式也沒有足夠的了解,說出此話多半是為了寬慰他。況且,在皇族可閱的秘錄中,也從未有儀式超過一個月的記載。這應(yīng)該是搖曳下手的關(guān)系罷。她倒真能沈得住氣,依然溫和,依然有條不紊。這種人,即使在視野中,即使在防備下,也仍能隨心所欲地傷害人罷。洛自醉不由自主地瞟向窗外。連綿將近半個月之久的陰雨天氣,令人不由得有些心浮氣燥。而且雨沒有絲毫減小的跡象,恐怕會引發(fā)山洪。在角吟大陣不穩(wěn)的現(xiàn)下,這無疑是雪上加霜。“怎麼,雨停了,你便突然生起賞月的心情了?”對面的人輕笑,精雕的象牙扇骨緩緩敲著棋盤。雨不過稍停,烏云并沒有散開,縱是想賞月也賞不成。洛自醉瞥過去,淺淺笑道:“方才聽見打更聲,你該去休息了?!?/br>“你不急,我急什麼?”不遠(yuǎn)處的矮案邊,孿生子已經(jīng)依偎著睡熟了。洛自醉起身,自榻上取過錦被,給他們蓋上。見狀,後亟琰笑道:“還說要給我們端茶遞水,這才多久便睡著了?!?/br>洛自醉撫撫兩個孩子柔軟的頭發(fā),應(yīng)道:“小孩子貪睡也應(yīng)該的。”“你要將他們帶在身邊?”“不,這陣子不太安穩(wěn)。過兩天我二哥便帶著他們回池陽。待一切安定後,我再接他們回來?!?/br>“跟在我身邊便可,諒他們也沒膽子再惹我?!?/br>“孫兒理應(yīng)回家拜見長輩。臨和陌都乖巧得很,也正好陪著娘解悶?!?/br>後亟琰落了棋,打開扇子:“五年未見了,你也隨著回去罷?!?/br>“放不下。”簡單的三字,卻道盡了心中的盤結(jié)。洛自醉微微苦笑,觀察著棋局走勢。沈吟了好一會,他舒開眉,很干脆地認(rèn)輸了。“我這麼日日夜夜陪你下棋,你的棋藝卻總不見長。”贏得輕松的人一面抱怨,一面自顧自斟了茶。茶香四溢,清淡怡人。云王府特地送來的茶葉,清寧陛下十分合意,品過之後便再也未嘗過別的茶。“你的心思不在棋盤上,勝了也沒趣?!?/br>洛自醉收著棋子,無奈嘆氣:“就算我絞盡腦汁也贏不了你?!?/br>“無謂勝負(fù),以往你至少會全神貫注?!?/br>“確實(shí),腦中轉(zhuǎn)的念頭太多,無法專心?!狈畔缕骞?,洛自醉不經(jīng)意間望向一旁的棋譜。群策群力之下,這些天也解了不少珍瓏局。或許,他應(yīng)該如無極所期望的那樣,專心下棋,不問他事。待棋局解完,他也就醒來了。但,絕不可能。盡管相信他會回到他身邊,然,不確定的因素太多,令他難解日益增加的憂慮。出神不久,他微垂首,恢復(fù)了平常。後亟琰敲敲棋盤,嘆道:“看你這模樣……將暗行使都交給你罷?!?/br>“不必了。我不了解眼下的狀況,也不了解他們?!?/br>殿內(nèi)一時間靜默了。後亟琰拈起點(diǎn)心嘗了嘗,卻似不滿其味道般輕蹙起眉。洛自醉也啜了口茶,望向窗外沈沈的夜空。已經(jīng)是九月上旬了,綿綿陰雨中,天氣逐漸轉(zhuǎn)涼。秋日亦是疫病高發(fā)之時,不久前爆發(fā)的新瘟疫已經(jīng)席卷獻(xiàn)辰全境。三國提供的醫(yī)藥也緊張起來,無法兼顧軍民之需。帝昀只得派暗行使四處布告,嚴(yán)令百姓不可隨意外出,勤清潔,同時命各州府保護(hù)好水源。因此之故,民間的傳言愈發(fā)離奇,甚至有了獻(xiàn)辰皇室已到盡頭的大不敬流言。不過,若換個角度想,如今的獻(xiàn)辰皇室也確實(shí)危矣。棋已收,兩人都沒有起身的意思,持續(xù)靜默著。看似既無休息的意向,亦無開口的意向。雖是如此,二人卻渾然不覺得尷尬,喝茶吃點(diǎn)心,翻翻棋譜,頗為悠然自得。更鼓又響了。洛自醉抬起眼,待要出聲再勸對面的人睡下,後亟琰倏地停止撥弄盤里的鳳梨蝴蝶卷,挑眉輕聲道:“有人來了?!?/br>果然,不多時便自殿外傳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陛下,桓王殿下,搖曳尊者求見?!?/br>兩人對視一眼。這種時候帶來的消息,想必正是三十余日來等待的結(jié)果。洛自醉依然沈默,側(cè)首望向殿門。後亟琰推開點(diǎn)心碟子:“進(jìn)來罷?!?/br>搖曳推門而入,卻沒有走近,只立在門邊溫柔笑著行了禮:“清寧陛下,桓王殿下,家?guī)熖厍参仪皝碚垉晌蝗ナm一趟?!?/br>後亟琰緩緩站起來,笑問:“有何狀況?”“汝王殿下過世?!闭f此話時,搖曳的神情并沒有什麼變化,溫和如舊,坦然如舊,聲線也依然平靜。洛自醉合上棋譜,仍是淡淡地瞥著她。“朕即刻喚人準(zhǔn)備?!?/br>“請容我告退?!?/br>“搖曳尊者還須前去稟告另兩位陛下罷,去